幽暗的暮色下,身材瘦弱的少年,脏污的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愣了片刻才对着沐兮莫然开口道:“恩公——”
男孩子无语言表的喜气之色顿时浮上了面,瞬间又被心中的惊疑占据了欢颜。
路岐儿略带羞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沐兮,声音吞吐间带着不解地问道:“恩公,你怎是……怎是一身女子装束?”
这时,沐兮才想起自己为避开大梁国士兵耳目,早在竹林时就已经恢复了女子穿着。
低头看了自己片刻后,抬头时仍是一副笑容,对着少年惊疑的目光回道:“我本就是女儿身。”沐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孩子,男孩子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面颊上露出了青涩的绯红。
在沐兮与路岐儿对话间,夹在他俩中间的那个人,虽面上仍然平淡如水。但是,目光却随着说话人而转移着。听了片刻后,对此二人的关系仍还似懂非懂的五一,也是忘了刚刚自己先一步看到的玉扳指还在少年手中,笔直地立在原地左右看着二人。
而就在路岐儿羞红的脸颊还未完全退却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将视线转向了自己身旁的五一,猛然间抬手将手中之物塞给了五一。
“你……你的……对……对不起……”少年的脸颊瞬间比刚才更加红润了,玉扳指还到了五一手中,少年再次将头低了下去。
五一接过了硬塞在自己手中的扳指,此刻竟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好似拿了别人东西般,左右不知如何处置。犹豫了半响,才从口中憋出了几个字,依然是那生硬如冰的语气,扫了一眼路岐儿道:“回去说。”
“哦,对对!岐儿,我们就住在前面城中,你同我们一起回去慢慢聊。”沐兮漠然回过了味,上前搭上了少年的肩膀,刹那又觉得有所不妥,手臂尴尬地向后退了退,先是抚了抚自己的发丝,又随即收了回来。
肩并肩地向沐兮她们住的小屋走着,男孩子低头不语,不知是因为沐兮这一身女装的缘故,还是这几年间少年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此刻的路岐儿完全没了几年前,刚刚与沐兮相识时的那份热情。少年比那时长高了一头,貌似比沐兮还要高上些许,只是,瘦弱的身子让人看上去总会有些怜惜。
沐兮她们住的地方虽离大山不算很远,但也让他们走了良久,也许是一路无语的原因,让原本不长的路变得更长了。
直到将路岐儿请进了屋中,沐兮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米汤递到了少年手中,少年才漠然抬头,捧着手中的汤碗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烫!慢点喝——”沐兮关心地嘱咐着,却也未换得路岐儿半点的迟缓,依然双手捧着碗喝着烫口的米汤。
从路岐儿的穿着打扮、举止神情,沐兮此时更加有了担忧的心情,手中拿着汤勺,立在灶台前准备为少年再添上一碗,面上则是一副心疼的神情。
“岐儿——这几年你们去哪里了?当日我在相国府遇到了一些事情,拖延了我们订下的归期……”沐兮一边为少年盛着米汤,一边说,“可是,几日后当我赶往庙中时,你们已经不在那了……”
少年接过了汤碗,眼神似是不敢对上沐兮的眸色,只直勾勾地盯着碗中米汤,低声回了一个“嗯——”
“你们去哪儿了?这几年过得如何?”沐兮问完这句话立马就后悔了,过得当然不会好了,不然眼前的少年怎会这副犹如乞丐般的模样。想要转移话题,却又不经大脑地问出了一个更加不合时宜的话语,“爷爷呢?爷爷现在还好吗?”
少年捧着碗的手顿时停在了那里,刚刚喝进口中的米汤,也似含在了口中不曾下咽,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其喉咙处有了吞咽的动作。又是半响,路岐儿低沉地声音方徐徐答道:“爷爷不在了……”
此话一出沐兮漠然一怔,回过神来时向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手掌轻柔地落在了少年的头上,好似安抚受伤的小猫般,顺着发丝轻轻地摩挲着。
“爷爷什么时候走的?其他孩子呢?”沐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日街市上老人家挺身护着孩子们的身影,浮现出了他抱住徐六的大腿哀求其放下路岐儿的场面,浮现出了破庙内老人家依靠在庙堂一角与自己闲聊时的表情……
路岐儿微微颤抖的身子靠向了沐兮,哽咽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那一日我们等到很晚都没有等到恩公回来,爷爷叫我去相国府打听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谁知我刚到相国府门前就碰到了徐六。当时,我只一心向府内张望,看着不停有人走出来,却都没有恩公身影,心里起急也没注意到徐六就在身后。我在府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恩公出来,又怕爷爷那边着急,就想着先回去说一声。可是,我刚走进庙中,徐六就跟了进来……”少年说到这里时,呜咽声更加强烈了,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眼角的透明液体,继续道,“他进门二话不说就对我们拳脚相向,爷爷已是动弹不得再加上那一次的毒打……”
少年此时已是泣不成声,接下来的话不用再多说,想必听者也知道了结果。在老人家去世后,只有破庙中的一张草席包裹,背着徐六一行人在庙后的空地上,孩子们将老者偷偷地埋葬了。本以为徐六该收手了,谁知他竟是要赶尽杀绝,逼着孩子们离开了刹州城,无依无靠的一群孩子在他乡的道路上,饥寒交迫、瘦人凌/辱,渐渐地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学会了偷抢,过了这样一段有上顿没下顿、居无定所的日子后,也许是老天可怜这群孩子,也许是下一次悲剧的起点,孩子们竟意外地在夏家军招兵之际从了军。
“你们也进了夏家军?”当沐兮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地接话道。
路岐儿点了点头,不明所以的眼神投向了沐兮。而此刻一直在一旁冷面聆听的五一,蓦然吐出了一句淡淡的话语,“巧了。”
沐兮与路岐儿双双看向五一,五一只是左右看了看二人,置若罔闻般像是刚才并未说话似的。静寂了片刻后,沐兮与路岐儿又看向对方。
“恩公也知道夏家军?”路岐儿先行问道。
沐兮的眼中发出一丝亮光,双眸对着路岐儿答道:“我被徐六暗算卖到了夏家军,后来随着君……大梁国皇帝的圣谕又跟着夏将军回了刹州,后又辗转来了这里。”沐兮看向少年的眸中多了一份遗憾的神情,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在夏家军这两年以来也未曾看到过你们呢?”
路岐儿也是一阵狐疑,想了半响才缓缓道:“刚开始时他们嫌我们年纪小,只让我们跟在部队最后,偶尔给伙房帮帮忙,后来,夏将军带着一行人去了锡盟国边境……”路岐儿向四周看了看,继续说:“应该就是在这周边吧!而我们留在了枢郡王那边,但是,周围蛮人较多,也是缕缕侵犯,几仗下来我方也是死伤惨重,将士便不够用了,我们也就被安排在了各营中。再后来,在一场战争中,我在的营被打散了,我也找不到部队,所有四处游荡就到了这里。”
“那那些孩子呢?”沐兮关切地追问道。
路岐儿低下了眼眸,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都被分开了,我在的营中只有我一人。后来我听说枢郡王的部队回了刹州城,而我也不好再回去,只能一人留在了这里。”
在路岐儿陆陆续续的将这几年的经历讲诉完后,屋内又恢复了寂静,每个人都是眸色幽深的望着某处。桌上的烛台,微弱的火光,跳动得有些无力,却依旧散发着光亮,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拼搏着。
人生中有多少次擦身而过,也许有些只是无足轻重,而有些却会改变接下来的人生轨道。如果路岐儿能在军中与沐兮相逢,那样,一群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被散落在各个角落中?他们依然可以互相取暖、彼此照顾、相伴成长,就像前世的齐天,如果没有宋洋等人的一路陪伴,不敢想象齐天将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可是,如果能如愿在军中相遇,就真的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吗?孩子们会不会跟随着沐兮走到夏霖峰一队?会不会在锡盟边境继续战场厮杀?会不会也同夏家军的所有将士一样,被君极的两道手谕召回刹州城,那接下来呢?被关进大牢,还是被拖到刹州城外就地处斩?或是,屈服于君天枢帐下,背弃夏霖峰等人?
这样想来,此时的相逢甚是好过于假想的提前相遇,孩子们虽然被冲散,但也许都还留于生命在这世间。活着就好,必定一切希望的前提都是要有命当先。
有了生命的存在,才会有希望,不论今后命运如何安排,只要活着,她们便有希望再次看到彼此,完成许下的诺言,将描绘的憧憬变为现实。
沐兮——一定要活下去,无论生活如何的击打你,无论命运如何的黯淡无光,你都要活下去,只有这样,才会有……希望!
☆、“打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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