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直说好了,来找我干什么,狱警是特意带你来这间屋子的吧,这间里的对讲系统坏了不能监听录音,尽管说吧。”
安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我需要您的帮助。”
她不动声色地说着,将这些日里发生的事情都讲与了秦昌海,玻璃窗后头发已全白的中年人听到后面,终于沉不住气,厉声怒目道,“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想告诉我一点,龚怀忠才是那个真正害我入狱的人,让我坐了七年的冤牢,是这个意思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坐的这牢是冤的,我甘愿背龚怀忠的锅,你还想说什么?”他一双狼眸坚定无比。
安乐一下愣住了,面前的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她哑口无言。
秦昌海见她这模样,倒是呵呵笑了声,“我早就知道当年公司在国内业务这一块的财务账单是有问题的,当初将国内经营权全交到怀忠手里的人也是我,我很清楚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但我不像你,虽然你很厉害,可以查到盛昌当年的黑账背后的主使者不是我本人,但你就那么肯定怀忠他是故意害我的吗?”
“人……就不能做错些事情吗?”他看向玻璃小窗的一旁,几缕残阳洒在台上,他看着它们跃动着,而他的小太阳,已很久没来看过他了。
“怀忠是我高中的同学,也和我妻子认识,学生时代的时候,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后来我和我妻子在一起了,生了个女孩,孩子刚落地的时候,是个晴天的早晨,我让女儿认他做干爹,他当时高兴得不行,后来我忙着经营公司,遇到瓶颈,也都是他助我解决,甚至到再后来的时候……”
“我妻子遗传病发作,我到处筹钱给她治病,欠下数不清的债务,在亲戚朋友都不待见我的时候,只有他,他当时把他老家的房子卖了,他拿着一沓钱来我家,塞在我手里,他说,哥们,拿去给吟芳治病吧,一定要治好了啊,如果缺,尽管开口找他要,千万别客气。”
“虽然当时的金额对于我妻子的医疗费还是大大不足,我妻子也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而离世了,但是……对于曾经在最困难的时候唯一拉我一把的人,我能怀疑些什么?安小姐,或许你不能明白,我自己明白就够了。”
“那么……他让您背黑锅,让您和您女儿分离了那么久,你也甘愿?”
时间渐渐过去,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无论秦昌海现在是怎么想的,安乐仍决定坚持到底。
“不是他让我背,是我自己愿意,至于我的女儿……我对不起她,我别无选择,让我把怀忠招供出来,我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安乐有些急了,秦昌海话里的意思,这心甘情愿的意思,她着实不明白,不能理解。
“我知道他曾借着我的名义利用公司财权去洗钱,我后来也发现了,但我没有过问他什么,他是我的兄弟,从不求什么名义,尽心尽力帮我处理国内的业务,虽然账务有时不正常,但也确实让盛昌在国内的业绩大有增长,再后来他离开了公司,我能帮他瞒多久,就帮他瞒多久,但我相信他不是为了害我而去洗钱的,人都可以做错事情,他只是一时想赚钱而已。”
“为什么您可以如此相信他,您可否知道,当年的那场官司,就是他主动找到我,我和他一起调查后才和您打了官司??”
秦昌海抬眼朝安乐一瞪,“我不记得当年法庭的原告席上有他出现过,那时对我的罪证一一道来的人,可是你,安小姐。”
安乐霎时愣了神,原来如此,当年法庭上的原告律师确实不是赵伟,不是龚怀忠,而是赵伟临时叫了个声称是他徒弟的人,他自己则称不擅在媒体前露面而退居其后,安乐忙于准备开庭,并没有多想,但没想到当年的那一切,都是赵伟算计好了,而那时的赵伟就是龚怀忠,一直都是她被利用罢了。
“真的,秦伯伯,真的……您相信我,当年和我一起打官司,一起调查的人,就是他,只不过他换了个名字而已,除了在私下与我见面,就没在别人面前露过脸,但您相信我,真的,他就是……”她此时已语无伦次,恳求着,秦昌海真的是现在唯一能让她掰回局面的人了,事已至此,她怎么舍得放手。
“别叫我秦伯伯!”玻璃小窗后的男人一下握拳砸向了窗子,“咚”一声,窗体不断震动着,门外看守的狱警闻声马上冲了进来,将他死死按在了台子上。
秦昌海被两名狱警架着拖走,他挣扎不得,仍冲玻璃窗另一边的安乐怒目吼着,“我警告你,你别再碰我女儿!!滚回你该去的地方,别再在这座城里鬼混了,你什么也做不了,我女儿是不会和你走的,滚啊!!”
监狱里有堵隐形的高墙,将外头的微风与暖阳全堵死在了墙缝里,偶尔有那么几缕残阳漏了进来,戏虐地在水泥地的苔藓上跳着舞,安乐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出了大铁门,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下一步是该迈向左还是右。
如果连当事人秦昌海都心甘情愿被那个人利用,她还能反抗些什么呢,秦昌海相信那个人,秦予晴也相信那个人,他们都比相信她还要相信那个人,她确实没什么胜算了。
但她仍迈着步子,即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走着走着,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一个瞬间,她决定了,有些念头就是突然地冒了出来,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唯一的路子,也不是没有的。
她决定孤注一掷。
安乐回到小区里,没上楼,在车库里将落灰的香槟色玛莎拉蒂开了出来,她一路飞驰着,来到那座耸立着的私人庄园前,正正地停在了大门口,没待管家招呼,大步迈了进去,即使保安赶她,她仍往里冲着。
“嗯?让她进来。”房里的中年人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没一会儿,安乐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长型的紫檀木桌,龚怀忠坐在一端,满脸笑意看向另一端坐着的女人,衣服还是那一套,他派人跟了她好几次,发回来的照片里,都是这身衣服,他清咳了几声,说道,“安小姐,这么喜欢这身小西装?改天我送您几套雅黑暗纹的,您穿起来肯定更有气质。”
安乐不听他扯什么,开门见山道,“龚总,我直说了吧,无论你再怎样派人威胁我,恐吓我,甚至要拿我的命,我都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您别担心,我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和您耗,您今年五十多了吧?我刚过三十,看看我们谁能耗得过谁。”
“哈哈哈!”
龚怀忠却大笑了起来,他起身端过一旁的茶盏,兀自沏起茶来。
“安小姐,您这可是甩小孩脾气了,玩不过,就耍赖,这可不是大人的风范啊,况且,您这与我耗,能耗出个什么名堂来呢?你去找了秦昌海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你在做什么事情,我都清楚得很,你啊……”
“和晴晴差不多,还是孩子而已,玩不过大人滴。”
龚怀忠说着便将一枚茶盏递到了安乐面前,安乐没有接,他放在了桌面上,自己坐回到了桌对面,独自品起茶来。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好……”
安乐颤抖着双肩,她气极了,面前的人,明明罪魁祸首,但却如此戏虐地嘲讽她,当她真是闹事的孩童吗,就算没有一个人肯真正相信她,她也相信一点,最重要的一点,秦予晴如今在他身边,如此阴险的人,她不敢想象未来的秦予晴会遭遇到什么。
秦昌海不在,她在,秦昌海对不起他女儿,她也同样对不起,但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既然做错了,她就算拼命,也要把失去的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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