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心被狠狠一扎。
她轻佻的指尖从我的脑后游移到肩颈,又婉转勾勒到我的前胸,在上头暧昧地划着圈,然后一路往下,抚摸过我的腹部,最后颇有深意地停在了我的大腿根部。
“她,又可曾对你这样过?”
我僵硬地按住她的手,她却放开了我,隔开与我的距离,琥珀色的眸子里冷漠又怜悯:“这些,她全都同我做过。”
她站起身来,再没有瞧我一眼,转身走回榻上,身子一软,又歪进榻里,白皙的脚冻得通红。
我的嗓子干得要命,似要冒出火来,我不晓得我在紧张什么,也不晓得我在恼怒什么,更不晓得我在害怕什么,我竟头一次觉得头皮发麻,想要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
于是我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才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她的轻笑,嘶哑的嗓音凄凉又直白:“可是,她还是不要我。”
我没有回头,却伸手扶住了门边,她语气里浓浓的嘲讽和绝望混合着刺鼻的烟味从我身后打来:“你瞧,她同我这样好,可是我哭着求她,她也还是不肯带我走。”
我咽了咽喉头,不敢转身,却也迈不动步子。
“你喜欢她什么?”她最后一句话带了万重的叹息,似在问我,又似在喉头自语。
我侧了侧头,能瞧见她的剪影,她仰着头,白天鹅似的脖颈纤长优雅,缓缓吐出一口眼,闭上眼,隔绝了眼里酸楚的落寞。
那是我最后一次同如枝说话。
☆、(二十)
苏慕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初夏,五月二十一,小满。
小满有三候,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小暑至。
虽说婚期离现今还有小半年,在大户人家来说,却也算得上仓促了。
府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深宅大院里总是这样,似一壶开了又凉的水,大多数时间是沉寂的,间或沸腾一下,而后再陷入漫无天日的静默里。
失宠的五太太整日里闭门不出,日子久了,便连打扫的下人也懒怠去了。
年节里吃阖家饭,老爷招手让我坐到了他身边。之后一连四天歇在了我的院儿里,第五日头上,歪在榻上吸□□的他转着檀香木做的佛珠,阖着眼同我说了第一句话:“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却是头一个肯同我说实话的人。”他睁了睁眼,睥着的眸子像暗夜一样黑,似鹰爪一般利。
老爷走后,流水介的珠宝玉石在云哥谄媚的笑脸里抬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热闹又萧索的冬天。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许多,梧桐叶下看书的那一个却再也没来过。她用惯了的那一方几案依旧按她的习惯摆着,去年未用尽的半块徽墨被我用锦布包了收拣好,如今研磨了写来,依旧入纸不晕、舔笔不胶,在宣纸上散出淡淡的桐油和松烟味,从前她写字时,偶然在指缝里沾染上一点,恬淡的墨香便能从她的肌肤里透出来。
刚过了正月里,我便得了老爷的恩典出府上香。
我平日里难得出来一回,软轿被银炭哄得暖烘烘的,晃悠间耷拉着的帘子款款而动,透进几丝凉风,跟着冷风的一同进来的还有街道上车马玲玲的声响和路旁包子馒头热腾腾的蒸汽,百姓的笑骂声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原本是市井里长大的,才不过进府里一两年,便不适应这样的热闹起来。
我将帘子掀了一个小角,垂眸往轿外瞧。形色匆匆的行人迅速擦过,还来不及听完他口中的半句笑语。
忽然间便想起五太太同苏慕说,轿子里的街道,和从前逛的街道,是不一样的。
我正要放下帘子,却恍然间在街角转拐处见到了熟悉的轿子。
正将一盘糕点搁下的剪春见我的反应扫了一眼,压低了嗓子惊呼:“是五太太的轿子。”
五太太近日闭门不出,大小家宴上也不见她,如今竟然领了牌子遣了轿子上街。
我将帘子放下,将软轿叫停,对剪春说:“跟去瞧瞧。”
潭拓寺本叫岫云寺,只因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拓树,才得了这个名。虽说是正月里,上香的人却不多,住持同老爷相好,亲自来迎了我,又喝了一回茶,净了手,方前去进香。
中指食指扶了香杆,大拇指顶尾,安置胸前,香头平对菩萨圣像,举香齐眉。再分插三香,一香供养佛,一香供养法,一香供养十方众生。
插完香合掌,叩首与蒲团上,虔诚默念:“愿此香华云,直达三宝所,恳求大慈悲,施与众生乐。”
为老爷进香完毕,我抬首瞧着上方悲天悯人的菩萨,眼底是大慈大悲的澄澄清明,忽然心内一动,便又叩首,为自身求了一支签。
象牙签哗啦一声落地,上面用朱砂写着蝇头小楷,丫鬟替我小声念了:“神黯黯,意悠悠,收却线,莫下钩。”
我愣了半晌,才将签文收了,正要起身,想了想却又执了签桶,再摇了一支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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