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生瞥了她一眼,说,她至少连续服用了一个月的安眠药,这种东西吃多了会产生依赖性的,会恶性循环。
或许是医生见韩红着眼的样子于心不忍,语气放缓了些。待会她醒来给她喝点粥,别加海鲜啊。
韩把医生送走,又拿来一条热毛巾替我擦脸。她们都不知道,其实我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唉,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白拥有这么好的厨艺了。韩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刚才你真是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我也是,我真粗心大意……
韩,你的话我都听得见,只是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任何心理疾病都不是一朝一夕的。我想对她说。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还是没醒来,韩急怕了,火急火燎的去找医生,也把庄找来了。到底还是男性更稳重,医生给我挂了瓶葡萄糖,庄则建议韩先休息一会,由他来照看我。
这时,张宁来电话了,她想必也等着心慌了。
没事,我找医生看过了。韩疲惫的说,刻意把某些东西忽略。说是低血糖加上睡眠不足又没吃早餐——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拉着她去看日出……说到最后韩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张宁应该比较淡定一些,然而她的声音我是听不到了。我只听到韩说,好,等她醒了我马上通知你。
随后韩在庄的劝说下,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休息。床头的粥已经完全散失热量。
在这段时间里,我的意识时好时坏,有时清晰的可怕,就好像站在一个挂满石英钟的狭窄房间里,耳边全是“咔嚓咔嚓”的声音。有时又沉重的可怕,睁不开眼,四肢像不属于自己。
就在这种状态里,我感觉有人正用柔软的东西轻轻擦拭着我额角冒出的汗水。
请你快点醒来,韩又哭了。庄似乎永远温和的声音说,我不想看到她哭,我觉得你也是。
但我还是辜负了他的请求。
这一“睡”,我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不仅如此,我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长的一个梦,可以说是回顾了二十五岁前的所有人生历程。
我梦见自己以第三视角的身份出现在父母出事时的家。小小的我紧挨伯母,伯父和堂哥则在另一边沉默的坐着,中间隔着我不愿面对的事实。门外还有很多我见过的叔叔阿姨,我没见过的穿着红蓝色的师伽们。
场景到出殡时有了第一次转换。
我看见自己拖着新买的行李箱,茫然的站在女生宿舍下。那时的学校比现在更加简陋,似乎连遮阳的地方都找不到。天很热,周围人很多,大伯牵着我的手,我站在烈日下。我就记得这么多。
场景再转换。
我去南宁读大学时的前一晚,我给大伯打了电话,聊了很晚。具体聊了什么我忘了。第二天,我带上大号的行李箱和一群学生挤公交。大学校园总是大的让人迷路,我站在过去的我的身后,目送着她走进宿舍楼。然后转身离去。
这次我来到了岚的身边,她说需要帮忙吗?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没有说出来,岚是全校第一个会弹钢琴的人,在她到来之前,那台钢琴被忽视了两年。而我是第一个有幸听到琴音的人。
钢琴柔和的音调忽而变成了带点狂野撕裂的歌声。我在学校的宿舍里,张宁在唱歌。她看着我唱,让我连呼吸也忘了。她放下吉他,起身来到我身旁。在雨夜中和我拥吻,而我并没有赶走她。
隔天清晨,我们默契的醒来,看着对方莫名的笑着。随后换了个让彼此都舒适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丝毫不理会烦人的上课铃声。
很奇怪,张宁的故事是唯一被改变的,所以我把这称为梦。
梦做完了,我也醒了。庄第一个察觉到我的清醒,但还是显得有些无措。他扶着虚弱的我起来,往我背后塞了个枕头,这才去叫韩。
一头乱发、双眼红肿的韩跑过来,扑过来大叫:你怎么能睡这么久!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想说话,喉咙不出意外的沙哑的很,发不出声音来。还是庄细心,端过一旁的水——还有点暖意——给我。
……我想吃东西。这是我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反映我内心最真实的一句话。
很多年后,当韩提起这件事时,已为人母的她仍会像个少女一样放肆大笑,笑出了眼泪。
☆、神经质
十五分钟后,当我捧着米饭细嚼慢咽的时候,韩又在打电话,那时她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样子。而庄在完成他的任务后,默默的出去了。
我一边吃一边听出了个大概,怪不得这么饿,原来我睡了一天,这大概是有历以来最高的记录了。
又过了一会,韩举着手机在我眼前晃,说:那孩子要和你说话。
不说了。我摇头,忍着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你告诉她就好。
人家担心你呢,你就这么忍心?韩不甘心的劝说。
我无动于衷。最后韩先妥协,她和张宁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接着准备数落我,我抢先一步说:
你不就和她通了几个电话,就站她那边了?
呃……我这是,感动!感动你知道吗?韩拿手机戳我的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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