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年的除夕,过得分外安静。似乎所有人都藏着心事一般,虽说太子监国,李辅国与张皇后相看两厌,郭子仪有望官复原职,但围坐在桌前的几人,没有人高举酒杯庆祝新年。他们似乎都猜到了,新年过后,即将天翻地覆。
四月,席卷皇城的风雨终于到来。
曾经开创了帝国盛世的太上皇李隆基驾崩,天子李亨哀恸,病情愈加严重。十几日后,太子李豫忽召皇甫濯入宫。皇甫濯走前,李泌私下与皇甫濯谈了一谈,南亦远注意到,在李泌与皇甫濯密谈时,二人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他身上。
然而,皇甫濯什么话也未与南亦远说便匆匆赶往宫城。南亦远追着皇甫濯跑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望着皇甫濯峻拔的背影,怅然长叹。
四月十六日,宫内发生变故,李辅国密告太子李豫,张皇后欲杀李亨与太子,李豫下旨派禁军统领皇甫濯护守李亨卧榻之处,随后李辅国领神策军驻守凌霄门,不久后,张皇后及越王李系被囚宫内,两日后,当今天子李亨因惊悸而亡,李辅国未领任何人旨意杖杀张皇后及越王。
驻守在长生殿外的皇甫濯听着殿内凄厉的惨叫声,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刀盾。太子李豫面色苍白地垂下了眼眸,他不敢捂住耳朵,他怕自己胆小的模样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从而将他从皇座上拉下来。李豫的身后,一个与他面容有七分相似的阴鸷男人此刻神情与李豫截然不同,他嘴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充耳不闻殿内那一声声哭嚎之声,他负手仰头,眼中闪过一抹快意之色。
那一闪而过的神色被皇甫濯捕捉到,皇甫濯心中警铃大作,他觉得,离李倓太近,实在危险,他得尽快劝南亦远离开西都这个是非之地。
第四十四章
宝应元年四月二十日,李豫继位。
七月,郭子仪官复原职,统领朔方、河东等军,与史朝义范阳军作战。就在郭子仪领军开拔前一日,李辅国竟然意外身亡。从太极宫内传来的消息是李辅国被盗贼砍去头颅和一臂,然而听得这消息的南亦远与皇甫濯皆不寒而栗,李辅国助李豫登基为帝,功不可没,如今他意外身亡,其中定有人早已算计好了李辅国的命。
“建宁王果然比谁都狠,一子用完便弃,下一子该是谁呢?”李泌甩了下拂尘,捋须自言自语,随后他望向了皇甫濯,那个目光,令南亦远和皇甫濯都觉得分外不舒服。
皇甫濯避开李泌的目光,他知道,李倓已经将所有的子都摆在了棋盘上,如今只有等对方出手,他才会考虑留下哪一些子,又弃掉哪一些子。
南亦远望着皇甫濯,这盘棋的棋手如今又换成了李泌与李倓,李泌会如何做呢?
“皇甫将军,接下来,我该出手了。”李泌眼中闪过一丝冷酷,李倓的棋子落尽,终于轮到他李泌开始落子。可惜,李泌三年前被李倓算计,失去了绝佳的机会,就连他手中本已安排好的棋子也被李倓抢了过去。皇甫濯,原本就是他李泌绝杀棋子,不过,谁又说对方的棋子就一定能为对方开拓棋路呢?
皇甫濯泰然点头,他似早已料到了这一日,只是……皇甫濯回望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南亦远还未成为李倓的棋子,或者说他已没被任何人利用。
“长源公,前几日与你说的那件事,我已考虑好了。”
“皇甫濯!”南亦远骇然,他最担心的这一刻还是发生了。皇甫濯要用他自己与李泌交换,换得南亦远的平安,南亦远清楚得很。
皇甫濯抬手止住了南亦远,纵然他心中有许多不舍,纵然他知道南亦远定不愿与他分开,纵然他与南亦远之间有太多的牵挂,可他已深陷局中,如何还能将南亦远拉入泥潭?
“南亦远,你不走,这盘棋就注定会输。”李泌将拂尘自右手边甩至左手边,他淡淡地看向南亦远,声音里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逼压,“你若走,或许我还能救皇甫将军一命。”
李泌当真是只老狐狸,他最后那一句,几近威胁。三年前,南亦远就知李泌其实是个分外冷酷之人,其实他与李倓一样,为了赢,不择手段。只是,李泌心中有百姓,李倓心中只有天下。
“你怎么救他?”南亦远挥开了皇甫濯的手,冷笑道,“李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要让苍云军为他所用!你知道苍云军是何人为何所建吗?你知道薛直将军为什么浴血沙场吗?你知道……”
“苍云军由太宗所建,为护李唐边关驻守边疆要塞多年,薛直将军为国捐躯,因为他不愿将狼子野心之人放入关内,使百姓生灵涂炭。苍云军刀锋所指,乃叛国、背信、不义、害命者。”李泌一字一句地平静道来,他每说一字,眼神就冷酷一分。然而,这每一个字却能燃起皇甫濯的热血,因为李泌说得就是皇甫濯遵循一生的誓言!
李泌说完,已走到皇甫濯与南亦远的身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他问南亦远:“你走,还是不走?”
南亦远很想对李泌破口大骂,算计人心,玩弄人心,究竟有何意义?此刻的李泌是何等的冷酷,他用皇甫濯深藏在心中的誓言要挟南亦远,让南亦远离开皇甫濯。可恶!南亦远伸手拍在背后的琴匣上,只需轻轻一按,他就可以取出流霆琴,瞬间将面前这个逼他离开长安的人毙命!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走?”南亦远不再挣扎,他看向皇甫濯,自傲的人此刻眼里却满是乞求之色,他从未向任何人服软,然而今日他终于低下了他的头颅,向皇甫濯恳求,“我留在此处,为何不行?”
“亦远,你留在此处,没有生路。”皇甫濯将南亦远眼中神色全部收在自己的眼里,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可他不能再对南亦远温柔。
“自我在雁门关下看见父亲和同伴们倒在血泊中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的归宿在何处。”皇甫濯忽然笑了起来,阳光自窗棂透过,落在皇甫濯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我们要守护天下人,而你,也是这天下人中的一人。”
我要护住你——这是皇甫濯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不会走。”南亦远迎上皇甫濯的目光,咬牙回道。
裴玄卿将南亦远搁在案几上的银子推了回去,问道:“你知道万花谷有一句话叫‘活人不医’吗?”
“你救我与皇甫濯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死。”南亦远又把银子给推了回去。
裴玄卿耸了下眉:“你们那时离死也差不离了。”说着,他又将那锭银子推给了南亦远。
南亦远手指按在银子上,这是他这些时日在裴玄卿药铺里打工挣得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够请皇甫濯在东市最贵的酒楼里吃一顿。
“裴玄卿,我朋友不多,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南亦远低声说。
“南亦远,你不是说不走吗,既然不走,你就能守在皇甫濯身边,将他托付给我干什么?我还要照顾那个牛鼻子。”裴玄卿似也有烦心事,他叹了口气,嘟囔了句,“新帝不都登基了,郭帅也官复原职了,史朝义的范阳军被回纥军逼得不敢出洛阳城,你们怎么都如丧考妣的模样?”
南亦远苦笑,裴玄卿是知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不过都是李倓布好的局罢了。
正如李泌说的,李倓如今手中无兵无权,他能用的,就是当今天子,一向信任他的李豫。可李豫又哪里是那般好掌握的傀儡,不然李豫也不会三番四次请李泌出山。坐在皇座上的人,没有一个会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傀儡。李倓早已察觉了李豫的心思,可论心机,李豫终究比不过李倓,当回纥军再入长安城时,李豫就已被李倓算计住了。
回纥军,是李倓手中的兵,也是李倓制衡李豫最强有力的武器。而被李倓安排护卫李豫的苍云军,此刻却显得有些多余了,更何况,苍云军并不好驾驭。与其,在枕边留一把危险的刀,不如将这刀给毁了,才不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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