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再拿个破碗就能去城墙脚下蹲着了。
我看着自己的样子哈哈哈干笑两声,然后瞅着四下无人,捧起溪水开始洗手洗脸,弄完了也顺便漱口。等我终于感觉到一丝的清爽,甚至想洗个头发洗个脚的时候,抬起脸便看见小沙弥站在小溪对面,用吃了苍蝇的恶心表情看着我。
我想想自己方才对着水面搔首弄姿的样子,是挺恶心的。小鬼看起来都巴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我可不想他怒上心头,让我再瞎一次,于是掸掸自己的衣裳,打算视若无睹,从容离开。
耳畔风声起,我暗道不好,身侧险险避过一柄飞镖的同时,拔腿就跑!
偶然回眸,我顿时大吃一惊,那小沙弥居然腾空而起,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凌空越过了小溪,像一只捕猎的老鹰,阴鸷着双眼直直向我扑来。我闪避不及,登时被踹飞了一丈开外,啃了一嘴的青草。小沙弥嗖的晃到我跟前来,一掌就要击上我胸口。正所谓孰可忍孰不可忍,我开始施展功夫反击。你来我往间,风声阵阵,我的汗都要出来了:这小鬼的武功比我高!
我一个伤残的乞丐跟一个半大的小和尚打得不可开交,不远处便传来了讪笑与拍掌声。
我跟天龙都同时一滞,看那小公子慢慢走到我们身边来。我的目光落在他雪白的纱衣上,忍不住道:“别过来啊,正打架呢你没看见?拳脚无眼,哪怕蹭着一点儿,你这衣裳也废了。”
少年咧嘴笑开,忽然拿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不会武功的?”我一愣,他又笑道:“拳脚无眼呐。”腰身顿时传来重重一击,我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我望着飞速离我而去的笑眯眯的小公子怒骂道:“你这小崽子……”
扑通。咕噜噜的水泡淹没了我接下来的话。
我像一条落水狗似的从小溪里钻出来的时候,天龙已经走了,那少年还在岸上摇扇子。我甩甩自己的头,站在水中嘶吼:“行!你们功夫都比我高!甘拜下风啊!”
小公子噗嗤一笑,慢慢走到我跟前来,对我上下打量:“唇红齿白,也是个标致人。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爬了我满身,我强忍住护住自己胸口的冲动,骂道:“你胡说什么!”小公子收了扇子,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说我家兄长的眼光不错,你是他出家以来度的第一个人。”
我有点懵:沙华救我,对我好,是因为想度我?是因为想修功德?
“兄长心性单纯,他以诚待人,我只盼你无论如何,不要害他。”
我坐在岸边,脑子一直盘旋着那小公子留下来的这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金乌已经西沉,吹来一阵风,我身上便觉得凉。
我拖着半干半湿的衣裳回到庙门口,夕阳西下,花影重叠,一袭袈裟勾勒出身影如画。我看得有些呆,他背对着我,仰望那上面“大悲寺”三个字,忽然道:“自施主来到,贫僧便一直思索大悲二字,沙华本以为,小寺应容大悲,如今看来,世人皆有悔,皆有过,但总有重明那一天,正如施主。”
他回过头,对我淡然一笑。清风拂面,暮色更深。
“今后,这里便叫重明寺。”
☆、9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傍晚的时候我想起这句话,窗外的蝉鸣聒噪了一阵便没了声息,不像那年的杏花烟雨,朦胧中的教书先生不能再对我挥着棍子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肚子仿佛又往下塌陷,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借着晚霞,一抹灰色影子闪电般翻过了围墙。我站在这头,他落在那头。我的眼光在小沙弥背着的那坨鼓鼓的东西胶着,他的目光恶狠狠地钉在我身上。双方无语,仍是暗流涌动。我小心地斟酌词句:“你,这是,偷了东西?”
我终究还是太直白。小沙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跟四川变脸似的,恼羞成怒似的重重哼了一声,小小的身躯背着如山的包裹,往厨房走去。
我注视他斜阳下沉重的背影,忽然有一种我欺负了小孩子的错觉,想要上前去说些什么,又怕他只会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滚。
我一步两步滑溜溜地混进厨房,假装东凑凑西看看。小沙弥视我如无物,默默地往灶台上放上一捆番薯、几把大葱、一袋米,我瞄了一眼他脚下,还零星滚落几个热腾腾的馒头。趁着小沙弥还在往包裹里掏出东西的空档,我把厨房里的米桶掀开来看了看,果不其然,连一粒米也无,干净地像被舔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我这个米虫的立场,似乎什么话也不应该说。我巴不得能像一阵青烟似的隐去,小沙弥却没好气地叫住了我:“喂,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我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那以后对我说话客气点儿?”小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什么时候能离我师哥远点儿,我出门也称你一声施主。”我摊开自己的双手,显得很无辜:“怎么你老觉着我会害你师哥呢?”小沙弥已经懒得理我,继续弯腰掏东西,眼看那包裹也将见底。
饭桌上,我大大咧咧地吃着,筷子夹起一缕缕酸菜扔进嘴里,嘎巴嘎巴脆地嚼。余光一瞟,小沙弥刀子似的眼光从碗的边沿处,直捅我的心窝。我没管,吃饱了饭,胆子也壮了些。末了我将嘴巴一抹,说:“明天我出门去,午饭不用预备我的了。”
沙华将筷子轻轻放下,在素雅的碗沿处敲出叮咚轻音。他的脸在烛火中泛着淡淡的光,晃着我的眼,望着我的眼神也看不真切了:“施主有事要办?”
我龇着牙笑:“啊,来这么久,不见天日的,可憋坏我了。”沙华沉默不语,我便补充了一句:“我逛完就回来,很快的,就是到处走走看看而已。”
耳畔处听得小沙弥嘀咕道:“还是别回来的好!”
天光大好,金色阳光铺满了普世红尘,永昌镇的福禄街上人来人往。我在偶尔飞跑而过的马车扬起的尘土中拍一拍自己那身古朴的道士服,煞有介事地翻着手上的黄历,上面写着:宜出门、交友、谋事。
风吹过,将我那面铁口直断的招牌抖了两抖。
不多时,有一个神态萎靡的中年男子在我面前坐了下来,闷闷地吐出三字:“问姻缘。”我瞄着他两个眼眶底下浓厚的黑眼圈,捏着自己黏上去的两撇胡须,微微一笑:“阁下何须问姻缘,这可是左右逢源,难以招架呀。”男子的眼睛顿时被点亮,言语激动起来:“先生果真是高人!”
我遥望远方,只管微笑,不答话,装出很高深莫测的样子。男子在袖子里翻出了老半晌,翻出几枚硬邦邦的铜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先生再多说些。”我将铜板一枚枚收好,随口说:“阁下心里想着哪一桩才是好姻缘吧?”男子的神态越发激动,晃着肿了半边脸的猪头开始絮絮叨叨:“先生果然高明!高明啊!我家里那个河东狮,都两年了,一听我要纳妾就……还有小月,这个月都上吊八回,八回了啊!就是我家里那个婆娘……先生可有什么好计策?”
我本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的原则对他说:“我看阁下印堂发黑,此时应速速归家,否则恐有血光之灾。”他闻言四处张望,果然在看到不远处人群里一个彪悍身影之后瑟缩着脖子,仓皇逃离。那副连爬带滚的样子着实好笑。我对着小城镇的天空悠悠地叹:“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在什么地点,人的想法还是那些想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从来没停过。”
我这厢刚感叹完,熙熙攘攘的街道便起了一阵骚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而来的,是摊子前扫过的一阵急风。我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猴子一样左奔右逃的灰扑扑的人影,纳闷又是哪个小贼被人逮了个正着。
还没回神,后头又追来一个。他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像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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