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永远不会允诺我,因我这个不虔诚的人,因我从未光明正大。佛祖不会饶恕我,因我喜欢我身边的这个人,他是佛祖的弟子,我只是个通缉犯。我怕我将他拖进深渊,也许我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也许连此时此刻的情境,也是我的不甘心求来的。
能够这样,已经是奢望。我望向他的脸庞,在心里无声地对他说:沙华,原来我真的喜欢你,可是我永远不会承认。
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窗外仿佛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当我再次醒来时,天光黯淡,雨水的湿气从窗子里飘了进来,衬着晦暗不明的光线,仿佛在梦里水乡,是那些年画船听雨眠的安逸慵懒。青灰色的屋檐下慢慢地滴水,我翻了个身,见到窗前一抹画似的剪影,静静注视雨帘,手中一串念珠正在转动。
我登时像上了岸的鲤鱼,从床上弹了起来:“沙、沙华!”他的背影有瞬间的僵硬,才转过身。我揉着自己的眼睛,想在黯淡的光线里看清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我看不清楚,那声音却像外面的雨珠子,清清凉凉的:“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我呵呵笑着装憨:“我没事,就是昨晚上赶蚊子赶得卖力了些。”沙华不说话,我便忍不住要试探:“我昨晚上好像在你旁边睡着了?”沙华还是没答话。这算是默认,默认昨天夜里他将我带回床上的,是用背的,还是抱的?欣喜之余又有些忐忑,以前喝醉了总爱说大话,睡觉也拳打脚踢,我该不会在他面前丑态毕现了吧?他不说话,难道真像我猜的那样?
我忙忙地补充:“嗯,我这个人睡相不好,但不是总是那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昏暗中我仿佛看到他刚牵起又迅速下落的嘴角,快得像一抹涟漪。他只说:“以后,还是别出寺庙,比较好。”我有些尴尬:“呵呵,好,我不出去,其实,我确实不会算命,没学过。”沙华仿佛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那一天的雨越下越大,我倚在门边上吃苹果,想着满山的烟雨朦胧,会不会底下全成了池塘,来一个沧海桑田。庙门忽然被推开,隔着雨幕,我还是觉得小沙弥戴着斗笠的样子分外滑稽,本来就矮小的身体,愣是被那顶宽大的斗笠遮去了一半。小沙弥站在门槛上,一只手冲我挥舞,喊道:“快去叫师兄!”
我这才注意到,他后边还扯着一具躯体。湿漉漉的,沾着泥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活人。
“大概是雨天在山中赶路,不慎滑倒而昏迷吧。”沙华拿着干净的白布在那人脸上擦拭,那水泥一刷下来,白布瞬间被染成黑的。我觉得有些妒忌,因为那人正躺着沙华的床。
那人的脸终于被擦拭干净,我好奇,踱步过去打算看两眼。这两眼却惊得我恍若被九天神雷直接劈中,从头麻到脚,手却还能抖动,还剩半边的苹果,在地上滚了两遭便停住。沙华转过脸还看我,我忙将苹果捡起,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笑道:“手抖,手抖了。”再将苹果放进嘴里咬,还是啃到了几粒沙子,甚是咯牙。
外面的雨变小,沙华说,要趁着这时候去山顶踩点药材。天龙照例是去厨房,将我留下看护伤患。他们俩一走,我便迅速将门关上,那颗跳得急促的心却几乎跳出嗓子眼。
我再转过身,那人已经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双手撑着床,眼睛往上瞟着我,半是玩味半是好笑。我心里的厌烦与紧张相互交错:“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弯起嘴角,邪邪地笑着:“来看白公子吃斋念佛啊,觉得新鲜,于是大雨天上山赶路,不慎滑倒而昏迷。”我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当下愈发不耐烦:“少扯皮!老子没工夫招待你!”
“脾气倒是见长,可惜啊,当年我闯荡江湖的时候,你白公子还在京城的窝里吃吃喝喝呢。你那点武功底细,还不足以在我面前称老子。”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没吃斋念佛,这辈子都不吃斋念佛,你可以走了。”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杀意稍纵即逝,眨眼之间,他身形一闪,我根本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来到我面前的。我的心,不由一沉。他的脸终于褪去了那玩味的微笑,道:“你来了这么久,都没能杀他。我不信他的武功这么高。”我冷声道:“也许很高,也许根本不会武功,我试探过很多次,他从未出手。”
他终于皱眉:“这可难了,我们方家不喜欢杀不会武功的人。”
“你就那么确信自己杀得了他?死的人会是你也不一定。我听说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位置就要落到你头上了,你现在跑到这里来,值得吗?”
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反正是没你急迫。再过一阵,京城里是什么情形,就说不准咯。”
他扔下这句话,便吹着口哨跨步出门。我扶着桌角,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稳。
☆、11
饭桌上又添了一个人,小天龙当然高兴不起来。再看到这人嬉皮笑脸的模样,比之于我,还更甚一筹,便更加郁闷,时不时拿眼珠子瞪我,仿佛这人是我拖着带回来的灾星似的。
沙华依然很有礼貌:“寺庙只有粗茶淡饭,不知施主可还吃得习惯?”那人狼吞虎咽,装得好像好久没吃过饭的难民,意在放松他人的戒备之心,嘴里含着饭道:“习惯,习惯!”我实在看不惯他那副装憨的样子,焉知他杀气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忍不住,便重重咳嗽两声,柔声道:“山路难行,等雨停了,我就送施主回去吧。”
那人愣了一下,连沙华也皱起眉头,显然对我明显的赶人之举表示不赞同。但我不能停止自己的嘴:“寺庙狭小,还望施主海涵,不能留施主过夜了。”
那人将嘴一抹,露出一口闪亮的大白牙道:“别施主施主的叫我,叫我方遥就行了。”我还是很温柔:“那方遥施主打算什么时候走?”方遥开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哎,我头还有点疼,但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我……”我抢在沙华之前将一碗汤端给他:“方施主先喝口汤,看头疼能不能好点?”
方遥接过汤,一饮而尽。我笑眯眯地看着。半晌,他不再去摸他的头,转而抚向自己的肚子,双眉紧皱,似有难忍之色,继而看看喝干了的汤碗,痛苦道:“这汤,好像……”
我面露惊讶之色,张着嘴道:“方遥你怎的?”顺便打从心里赞赏自己的演技。我知道他肚子痛,因为汤里面有巴豆,因为那巴豆是我放的。放了巴豆之前,我特意将茅房锁上,钥匙被我藏得严严实实的。
“……好像有点咸。”方遥舔着嘴唇道。
我有点懵,与此同时,腹中传来阵阵的绞痛,伴随着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我,方遥尤其惊讶:“大师敢情是吃撑了,胃胀气?”
我去你娘的胃胀气!我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了什么,跌跌撞撞往自己房中冲去,心里想着自己的这张脸已经完完整整、彻彻底底地,被丢回了老家。身后传来方遥的喊声:“哎,大师,茅房不是在那边吗?”
是夜,月如银钩,而我面白如雪。我两脚虚浮地踏出茅房,只见一抹月色下,两条漆黑人影。其中一条我打死也是认得的,而另外一条,正在附庸风雅,装文人墨客:“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啊……”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早就听说方遥大字不识,打架是行家,笔墨都将刀剑使,这两句诗也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居然还没背错,真是难得!
方遥借着月色,不知道在抒什么虚假的怀,沙华在一旁仿佛还听得挺投入,看得我那空荡荡的身体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我悄无声息地摸上前去,听得那方遥正扯谎:“打打杀杀总是不能过一生的,若我有的选,断不会碰那刀剑一下,须知走上江湖,想再抽身,就难了。将来,纵然我女儿能快意江湖,我也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安安乐乐地过一生,便足够了。”
“施主有这番打算,令爱断不会深陷于江湖。”
沙华说得诚恳,那厮显然是在故意拉近距离:“也不知怎的,大师不像一般出家人,我以前总以为那些秃……咳咳,总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的。见了大师,方知这世上也有这样的修行人。”
沙华脸上应该是挂着宽容的微笑,只道:“红尘俗世,亦是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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