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男人说话,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叫他的名字。
“你随我来。”
钟不谅想随他去,可他站不起来,爬了两步又跌倒。
那人停下脚步,折回来将钟不谅搀扶起来。
两人如此贴近,仅是皮肤触碰到他的衣料都叫钟不谅战栗。
被拖着走出房间,两人又爬了很长的一段阶梯,推开重重的门,钟不谅感到清新的微风抚摸他的皮肤。光刺得钟不谅睁不开眼,原来他并没有瞎。
钟不谅被扔到地上,他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缓缓地睁开眼,抬起头来。
那人一身厚重的白色衣袍,面容冷峻,垂目看着他。
“师父……”钟不谅说。
钟不谅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来,趴跪在地上,泪与汗水打在土地上,激起尘埃。
这是他的师父钟久。钟不谅还是婴孩的时候就被他收养,姓随他,名字也是他给的。钟久养他育他,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武功剑法。钟不谅敬他爱他,也因他而离开。
“若是我不去寻你,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回来了。”钟久问他。
钟不谅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理智慢慢回暖,忽地觉得又惊又喜,忽地又浑身冰凉。
他当年留书出走,走了两年有余。
他独自在江湖上行走,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有时也做些工,走到哪里都衣食不愁,但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钟久的话从不问第二遍,钟不谅平静一些之后点头说:“是,我不打算回来了。”
钟久又问他:“那你还走吗?”
钟不谅摇头,在钟久的脚下磕头。“我不走了。”说着他又磕了一下,说:“我不走了。”
钟久背着手,转身便走。
钟不谅浑身像是又充满了力量,他爬起来跟上,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正是钟久的寝院。
跟到师父的屋中,正室中摆着一个沐浴的木盆,盆中灌了水,还冒着热气。钟久看了眼木盆,钟不谅爬了两次才扑进去。他在盆中清洗自己,钟久就坐在窗边摆弄棋子。钟不谅洗好出来,钟久头都没抬,说:“你屋中有你的衣服,换好过来。”
钟不谅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出屋子,在石板地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
钟久的饮食起居向来是由钟不谅打点的,他原先的卧室也在钟久的院中,是一间小小的侧室,只走几步就到了。
屋中什么都没有变。
被褥都是新换的,桌椅与架子上也是一尘不染。一套他原来爱穿的衣服叠好摆在榻上,钟不谅拿布擦了身体和头发,穿上了衣服,便立刻去师父那里。
钟久示意他坐下,钟不谅陪他下完了一盘棋。钟不谅心不静,自然是处处溃败,下得钟久索然无味。
钟久手一挥,钟不谅便收拾了棋子。
钟久说:“去厨房端晚饭过来。”
“是。”应了一声,钟久便往厨房去了。
到了厨房,钟久和厨子打了招呼,胖厨子见了他打了个哈欠,道:“那边蒸锅里有粉蒸肉,师父叫我备的。”
钟不谅盛了饭菜,一盘盘地往食盒中摆。
他以前平日里每天都要做这些事情。胖厨子盛了两碗饭给他,碗筷也是两套。
“啊!师兄!”来厨房偷吃的小师妹见了钟不谅,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不打声招呼!师兄,你当初为什么走!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钟不谅将汤小心摆在食盒中,道:“回来有几日了吧。”
胖厨子说:“十二日了。”
钟不谅心中一惊,他以为只有六七日的。
“回来那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找我!”
眼见小师妹红了眼圈,钟不谅扣上食盒,朝她点了点头,不顾她的大呼小叫,端着食盒走了。
将菜一道道地布在厅中的餐桌上,钟不谅走到钟久面前道:“师父,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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