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手掌粗糙,常年持刀引箭,手指粗硬且分布着许多老茧。这样的两指入我体内,只轻轻刮了几下,我又硬了,两腿缠上他的腰,还想做。卫明把我按回去,一手握住我微微抬头的分身上下捋动,另一手食指中指模仿着交合的动作,搔刮我的肠壁。前后开工,我很快就一泻千里,无边春水似的化开在木桶中。
我喜洁,清理之后,这桶水要换一遭。卫明用袍子裹住我,抱到一旁的软榻上,击掌两声,外头候着的太监鱼贯而入,只一会儿便换了桶干净的热水。这么换来换去实在麻烦,我总是琢磨着要在殿后辟一处池子,挖地渠引温泉水进来。这念头跟孟士准说过一次,孟士准不同意,谓劳民伤财。我真不懂,修个池子能废多少钱,找个贪官抄了他的家,多少池子不都盖起来了吗?
我不爽,我决定明天起,看谁不顺眼就抄谁的家,盖池子。
太监们换好了,卫明抱我重入水中。我坐在他怀里,脊背贴着他胸口,水温蒸腾,情欲纾解,我舒服得连声喟叹,掬一捧热水在卫明精壮的手臂,懒洋洋道:“上次你讲到太傅与你是考武状元时认识的,后来呢?太傅考上了吗?”
我爱听点睡前故事,卫明武人出身,不善言辞,故事这东西总也讲不好。怎么办呢?我说,既然胡编乱造的你讲不出,不若讲点真事。我叫他把自己与太傅的过去一一讲给我听,开始他排斥得很,每每讲得喉头发紧说不下去。日子久了慢慢好了,听我问,最多不过停顿片刻,手指动一动,便平静道:“没考上。燕宁武艺不如我,然而他姑丈是石栋将军之子,家学渊源,武状元做不得,做个榜眼是绰绰有余的。那时他才十二岁,还未中文状元,一心想投笔从戎,为国从军。考试那天,他在场中一亮相,一身纯白短打,意气风发,俊俏无双,叫场中人人为之赞叹。我是奔着武状元去的,见了他却觉得……却觉得……”
卫明话中带了一点点怀念的笑,我讥讽道:“觉得只要能叫太傅高兴,这武状元不做也罢,是不是?”
卫明胸口微微收缩,半晌,笑得柔极了:“是。”
我仰头讥诮地看着他:“那怎么武状元还是落到了你的头上?”
“我满心盼着与燕宁交手,哪想终于等到我与他交手之日,考官却说他罢考了。盼了这么久,一朝落空,我又气又失望,出手也格外狠,平日还留有余力,那天一拳下去,差点打死对方。我以为朝廷要治我的罪,不想石栋将军见我悍勇,竟亲自下场与我比试。三局之后,我俩堪堪战个平手,石栋将军当场录我为今科武状元,我也得以拜在将军门下,追随他学习兵法。”卫明顿了顿,突然自觉有趣地一笑,“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石将军府上重遇燕宁。”
“授武状元后,我去石将军府上正式拜会。我去时,燕宁正蹲在石将军身边撒娇。当日比武场中,他是那样一位不可小觑的少年英豪,擅使双刀,身法果决,可石将军府中的他却完完全全是个十二岁的小子。他抓着石将军的手乱晃,央石将军带他去战场上逛一圈,又抱怨他父亲不许他从军,竟滥用职权叫他罢考。我站在门边盯了他半晌,眼都移不开,更忘了给石将军行礼。我不停地想,怎会有个人如此多变,忽而英朗潇洒,忽而又叫人想将他揽在怀中,好好抱一抱,吻一吻。我当年不过十八岁,尚未婚娶,然那一刻,我知燕宁便是我此生心之所系。这一生一世,我心里只有这一个人,绝容不下别人了。”
太傅殷燕宁文武双全,又有一副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的好皮囊,爱他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能绕护城河转一个圈。可论天底下谁对他最花痴,还要数我这位将军卫明莫属。每每他提起太傅,都要如此指天誓日地表白一番。这时候他倒是不讷于言辞了,情话蜜语张口就来,甜得腻人。可你仔细往心里记,就会发现这些表白翻来覆去都一个样,跑不出就是那几句话,譬如“一生一世”“心之所系”等等。我听得耳朵出茧,也不指望他会换几个新鲜词,插话道:“那太傅可有对你提起我?”
卫明低头,我恰抬头,四目相对,卫明的目光闪躲到一旁。
“有。”良久,他道,“当年陛下尚为皇子,燕宁奉旨教习皇子功课,回来后盛赞您聪明绝顶。他说您反应机敏,实为众皇子中第一聪明之人,而身为嫡子,又不骄不矜,性情宽厚,上敬兄长,下亲兄弟。虽眼下储君未定,但他可断言,以您之才,必为储君的不二人选。他愿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成就君臣佳话。”
不骄不矜,性情宽厚,上敬兄长,下亲兄弟?
太傅竟是这样评价我的?
我想起父皇弥留之际留下的立储诏书,忍不住弯腰捧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卫明,”笑够了,我坐起身,挑眉看着眼前的将军,“你说,如果太傅此时还在,发现我不仅没有成为一代明君,还先他一步,睡了他的心上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设想了一下那位死板太傅的表情,我没忍住,又是一阵大笑。
卫明咬牙切齿,忍我忍到极限,并指成掌,用力扇向我脸颊。我止住笑,不闪不避,反而扬起脸,直挺挺迎上去。这一下扇实了,够我的脸肿上两天不能见人。我不怕,他敢打,我就敢顶着这张脸去上朝,到时候看谁倒霉。
然而那只手在距离我的脸颊不过毫厘之时,硬生生停住了。
卫明喘着粗气,仿佛怒意在喉口周身积攒,他发泄不得,只能靠呼吸一点一点遣散出去。我挑衅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看我,那只定在我旁边的手缓缓成拳,像要收回,却猛地砸在木桶之上。
大内御用的木桶霎时裂了,要不是钢圈圈着,只怕早已碎成两半。
卫明起身跨出木桶,扯了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朝矮榻走去。
热水顺着木桶的缝隙迅速流出,漫延一地。我的身子赤条条露了出来,有一点冷。我叫卫明,卫明不应,再叫,还是不应。我知道他是彻底被我激怒了,可他的气量恁的狭小,我不过说句玩笑话,有什么可生气?气便罢了,何苦打坏我的浴桶,没了浴桶,我拿什么泡澡呢?
我也生气。
我裹着袍子回卧榻上,打定主意,明天抄家,第一个抄卫明的家,变卖他府中那些绝版的兵书,给我修个温泉池子。我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中途醒来,卧榻一侧暖洋洋,是我躺过的地方,另一侧冰冰凉,本该躺着卫明,他却还在跟我置气。我叹了一声,抱着被子,起身下床。内间地上全是水,水蜿蜒至矮榻边,卫明就睡在那里。我把被子搭在他身上,掀开被子一角,虫儿似的钻进去,窝在卫明怀中,探出个头。我以为卫明睡熟了,第二天醒来,怕是要吓一跳,谁知过了一会儿,坚硬的手臂搂过来,将我紧紧拥在了怀里。
第二天我醒过来,枕边没人。
卫明多年来从未伴我一觉到天明,我对流言蜚语无所谓,坦荡得很,他却很是将传言听进耳中,记在心上。外面说他奸佞惑主,他每每因此不肯进宫,哪怕不得已来了,陪我睡一晚上,第二天也得天不亮就走,仿佛这就表明他是被迫的,根本不想跟我睡。他走得早极了,我曾打趣不知宫里运泔水粪便的车跟他哪个最先出宫门,他气得要死,下次照旧。我也懒得劝他,反正他干爽了我,愿几时走几时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依稀记得睡前去了内间矮榻,醒时却趴在龙床上。棉被掖着四角,睡得我暖洋洋,还有点热。床前垂着厚重的布幔遮光,我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撩了撩,一丝刺眼的光漏了进来,而后外面守着的太监恭敬道:“陛下起了?”
我“嗯”了一声,问:“几时了?”
“回陛下, 巳时三刻了。”
怪不得日光如此亮,我一觉好睡,又睡到了自然醒。
我一早便明白,比起圣主明君,一代昏君更适合我。反正每个皇帝这辈子最惦记的不过是青史留名,骂名也是名,我心大,不嫌弃。我做昏君做得兢兢业业,十七岁坐稳江山之后便没上过朝,有时候心情好,用过早膳还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我撩开布幔,宣布起床。宫人们鱼贯而入,我赤着脚往外面走,宫女太监跟在身边,为我穿鞋更衣漱口。路过外间书桌时我瞥了一眼桌上,将军果然深情厚谊,那个装着太傅下落的小竹筒不见了。坐在镜前,我的近身大太监,也是这宫里的太监总管章枣捧着参汤在我身边,叫我早起之后喝一碗。我喝了,暖和和的参汤从喉咙直直地淌下去,唤醒空了一夜的脾胃,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我说:“朕饿了,早膳吃什么?”
章枣便把御膳房今儿备下的早膳报了一遍,说得口齿伶俐不打磕巴,唱词似的。虽说是早膳,连上清粥点心也有三十几道,我点点头,满意极了:“甚好,端上来吧。”
于是三十几道早膳摆了满满一桌,我一个人坐在桌前,指挥章枣给我盛粥夹菜。
御膳房有规矩,每天菜式不能重样,且我要是多吃了哪道菜几口,往后好些天,这道菜就不上桌了。这既是要避免为君者太过放肆,又是怕被刺客钻了空子,往我喜欢的那道菜里下毒。本朝前几任皇帝都恪守这条规矩,到我这里,规矩给改了。
我都当上皇帝了,还不能多吃几口自己喜欢的,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就算碰上刺客下毒,碰巧吃死了,我也认!
只是一个人吃饭实在冷清,偌大殿里站满了宫女太监,谁都不出声,唯有我一个人静静地吃,碗里的吃完了,叫章枣再给我夹。那一句“粳米粥”远远地传出去,碰到大殿的柱子弹回来,孤零零惨兮兮,带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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