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郭达忽然大声吆喝,朝远处挥手:“你们谁啊?躲躲藏藏的做什么?过来!”
容佑棠忙望去: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看样子是一家人。
“小二,别吓着人。”赵泽雍温和道:“应该是看到附近州县贴出的告示回家的百姓,估计就松阳镇,那儿最近,消息也通。你下去教教士兵怎么接待,禁止他们带出沅水大营的风气来。”
郭达欣然允诺:“行!”
“殿下,我也去帮忙——”容佑棠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不必,子琰会办妥。”
“哦。”
两人一时无言,并肩站在城墙边。
夕阳西下,暮色四起。
城门口,郭达亲切友善地和返乡的顺县百姓攀谈,当场点清米粮和安置银子给对方,笑声传出去老远。
“殿下。”容佑棠鼓足勇气求教。
“何事?”赵泽雍低头,眼神十分专注。
“昨晚郭公子叫我帮忙围堵于鑫。”容佑棠左右看看,小声尴尬问:“如果,面对敌人的时候——怕死、手脚发软、脑子一片空白。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赵泽雍挑眉反问:“谁不怕死?命可就一条。”
“昨晚好在人多,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肯定拦不住。”容佑棠挫败道。
“是拦不住。于鑫原是南海的都统,军功是靠倭寇人头换来的,身手不错,所以本王才叫子琰多带人去。”顿了顿,赵泽雍正色道:“术业有专攻,你是读书人,该向子瑜看齐才是,当个文官。”
容佑棠叹息:“打仗真可怕啊,一晚上死那么多人。”
赵泽雍眺望远处群山,豁达坦然道:“没法子,投军之前就知道得拼命。西北更惨烈,战后清扫时,时常找不着阵亡将士的手或脚,尸山血海,混成一堆,极难分辨。”
容佑棠低声道:“那亲朋好友看到烈士遗体该多难过。”
“为国捐躯,死后哀荣。”赵泽雍沉声道:“阵亡者姓名刻碑,供奉在忠烈祠,老百姓时常去烧香祭奠。每次打胜仗,总少不了给忠烈祠送去酒菜。外祖父……也名列其中,倘若有一日,本王战死沙场,名字同样会刻上去。”
容佑棠双手紧握城墙砖石,心情异常沉重。
赵泽雍却话音一转,拍拍少年的肩膀:“认真读书,日后像子瑜那样,在后方调度斡旋,筹措粮草军需。”
容佑棠郑重颔首。
“你这伤怎么不找药擦擦?”赵泽雍皱眉问。
“过几天它自己会好。”
天黑了,岗哨点起巨大的火把。
赵泽雍转身下城墙,通道狭窄、暗沉沉,只够两人同行。
“去找大夫瞧瞧吧,别留疤。”赵泽雍话音微带笑意,极低声说了一句:“日后殿试,父皇说不定会点你为探花。”
“什么?”容佑棠听得不是特别清楚,遂靠近些,年少气盛,脱口而出:“怎见得就不是状元呢?自古对举子考前都是说‘祝公子高中状元’的,虽然大家都知道那是客套的吉利话。”
赵泽雍目不斜视前行,愉悦带笑,一本正经道:“想做状元?那得加倍刻苦用功。不过,倘若你做了状元,殿试后的百花宴,新科进士中,估计还得你骑马去采花,方名副其实。”
“……”容佑棠没反应过来,茫然问:“为什么?规矩不是探花郎负责骑马采花吗?”
赵泽雍步履如飞,笑而不语。
“为什么啊?”容佑棠追上去,着急想知道原因,眼巴巴地问:“殿下,不能告诉我吗?”
赵泽雍只是笑,剑眉星目,俊朗英挺,袍角在风雪中翻飞,任由少年紧跟着左一句右一句地问。
结果直到回到县衙后院,和郭达一同用晚膳时,憋得难受的容佑棠还念念不忘:“为什么呢?百花宴什么时候改规矩了?”
——实在难怪他往深处钻牛角尖!因为在他心目中,庆王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值得琢磨铭记。
郭达吃饱,忍无可忍把碗一顿,恨铁不成钢道:“别想得那么复杂,表哥是夸你生得好看!最初探花郎并不指一甲第三,而是戏称进士中年少俊美者,百花宴前让探花郎骑马去采花,图个赏心悦目!懂了吗?”
容佑棠惊呆了,讷讷问:“所以,殿下是在开玩笑?”
“应该吧。”郭达含糊点头,大刺刺宣布:“我今晚睡前面耳房,用你的铺盖,我的太脏了。”
“那我呢?”容佑棠急问。
郭达理所当然道:“你跟表哥挤一挤呗,他嫌弃我睡相差,唉~”却不嫌弃你。郭达惆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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