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回过身来,冷冷地朝小精灵举起了手臂。他的杖尖指着赛比,咒语已经含在嘴里。
可他仍旧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听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话。而那段话终于让他明白——害死帕西瓦尔的不仅仅是入侵的外敌,还有克雷登斯。
“您什么都不知道,赛比却什么都知道,赛比知道是您害死了他!是您害死了他!”
赛比歇斯底里地喊着,举起手指着克雷登斯——“您不配拥有容器!您不配拥有姓氏!您不配待在格雷夫斯家!您不配让老爷拿自己的命去换您的命!——”
“杀人凶手!”赛比扯破了喉咙——“杀人凶手!”
克雷登斯瞠目结舌。
这或许是这段日子以来,克雷登斯最清醒的一天。
当他问出“你在说什么”的问题后,他得到了所有事情最真实的解答。
赛比不能对主人说谎,而对于主人的问题,它和盘托出所有的真相。
不论是远古的诅咒,还是炼金世家的恩怨。不论是两者体内的容器,还是格雷夫斯家持有的圣石。不论是海巫和极寒巫师的目的,还是塔格利安与格朗乔伊的应对。
帕西瓦尔所知道的,赛比全都知道。
帕西瓦尔无比地信任着赛比,赛比也曾以为它终将会把秘密带入坟墓。毕竟它也知道帕西瓦尔把克雷登斯送走的动机,而动机的背后,格雷夫斯老爷已经做好了克雷登斯再也不回来的准备。
只是他已经是死人了,死人无法干涉活人的世界。世代服务于格雷夫斯家的赛比太明白这个道理,它也相信如今走到这一步是活人的特权。
活人有权追查死人没说出口的真话。
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多久,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厨房热好的饭菜都凉了,紧闭的床帘外天黑下去又亮起来。
克雷登斯问了无数的问题,令他惊讶的是赛比竟然都能一一作答。
他好像把积蓄了几个月的注意力全部释放出来,他拼尽全力地理解着,暂时理解不了的也一一牢记。他也在这时才惊觉他仍然距离帕西瓦尔的生活很远,恍然帕西瓦尔当初所说的“你什么都不懂”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
克雷登斯真的什么都不懂,而即便帕西瓦尔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沉默着替对方做出决定。
很奇怪,听完所有的阐述后,克雷登斯没有哭。他的胸腔翻涌着各式各样的情绪,但没有一种能让他把眼泪唤出来。
赛比说得没错,他不配得到这个姓氏。即便帕西瓦尔活着,所有知情的人也认为男人该把他送走。
赛比终于不说话了,在克雷登斯没有继续追问时,它终于沉默下来。它又重新把头低下去,身躯伛偻成小小的一团坐在餐桌上。
也就在那一刻,克雷登斯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谁——无论帕西瓦尔给他冠以怎样的荣誉和姓氏,他始终什么都不是。
他没有和帕西瓦尔并肩作战的能力,也无法拯救对方于水深火热。他既不能为帕西瓦尔分担丝毫的风险和负重,也不能在事后撑起格雷夫斯的姓氏,延续家族的荣光。
他只是一个包袱,一个累赘,除了给帕西瓦尔增添负担以外,他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所有的先祖都走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格雷夫斯的认可,其中也包括帕西瓦尔。
他甚至连处理帕西瓦尔后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任由尸体搁置在红漆门内,假装它根本不存在,再耽溺于过往美好的记忆中。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他的责任。即便帕西瓦尔已经不存在了,他也有义务守住对方生前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
他得对帕西瓦尔的死负责。
他得对格雷夫斯的姓氏负责。
哪怕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没有帕西瓦尔在身边的他,没有人再会替他揽下责任,没有人再为他做尽安排。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克雷登斯才轻轻地说了话。
“您知道什么了?”赛比从桌面站起来,它借着桌面的高度才能和克雷登斯平视。
克雷登斯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哑着嗓子说——“我会安葬他,我会……把一切继续下去。”
这是一句他最不愿意说出口的话。
可说出来了,他便向前跨出了第一步。
在克雷登斯真正行动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事。那件事给他的影响不亚于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光线微弱,却照亮了死亡一般的黑暗——那便是塞拉菲娜的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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