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你再笑小心我不理你!”
“好了好了,景琰哥哥,我不笑了,你别不理我。”霓凰直起身子,憋着笑意看着萧景琰,“景琰哥哥,你要是不高兴,我就给你做一道菜,保管你吃了就不会不高兴了。”
霓凰说的菜叫二十四桥明月夜【注①】,正取自那首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菜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云南盛产火腿,年前霓凰来京时也带了不少,反正火腿耐存耐放,不怕搁坏了。这道菜就是取一整只火腿,从侧面中间剖开,在剖面上挖二十四个圆孔,全部填入软嫩的新鲜豆腐,再把剖成两半的火腿重新捆在一起,上锅蒸制。出锅后,明月一样的豆腐球被盛在色泽鲜明的火腿里头,豆腐渗透了火腿的鲜香味,勺起一个放入口中,豆腐的软滑口感搅着陈年火腿的咸鲜味,软而不碎,咸而不苦,鲜而不腻,那将是一种何等美妙的滋味?
这道菜最讲究的就是刀功火候。
可惜,霓凰的双手握惯了刀枪剑戟,拿起菜刀来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好好一只火腿被挖的像狗啃剩下的骨头,豆腐就更不必说,又软又滑,霓凰挖了一个时辰也才挖好了两三个卖相还过得去些的大小不一的球。
当然,最后萧景琰也没能吃上。
又过了些日子,林殊终于跟着凯旋的赤焰军一些大将回了京中,霓凰却不得不回云南了。
临别前,林殊笑嘻嘻地说让霓凰千万别轻易忘了他,等他想办法退了婚约,让霓凰能自由地嫁人,以后生了孩子来叫他义父。
霓凰白了他一眼,正好瞥见院中的石桌上摆着一本离骚,翻开那一面有一句「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转了转眼珠,灵机一动道:“等我生了孩子,就给他取名叫望舒。望——舒——忘——殊——,彻彻底底忘了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林殊哈哈大笑道:“也好也好,你的孩子名字里用我的名字,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望殊,以为你痴恋我呢。”
霓凰啐了一口,瞪他一眼:“我要是痴恋你,景琰哥哥还不把我扔下悬崖去?”
“你倒是问问他敢不敢啊。”
“我比你们小,等我的孩子出生了,你们俩一定早就成亲了,你说那时候他敢不敢?”
林殊难得涨红了脸,忙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成什么亲?你还不赶紧走?”
霓凰笑着朝他吐了吐舌头,又说了一句告辞,翻身就上了马,披着碧空白云在他们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陛下?陛下?陛下!”
柳皇后连叫了好几声,萧景琰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又一不小心被勾起了思绪掉进了以前的时空里。
堂下的人大多都已经喝得醉意盎然,萧景琰来回扫了几眼,对上霓凰极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案前的酒觥,荧荧闪着水光,端起来一饮而尽。
“大家都累了,能回去的都送回去,回不去的今夜就在宫里住下吧。”萧景琰站起身,交代一旁的柳皇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朕今夜有些累,直接回养居殿,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柳皇后听话地低下头,行了一礼。
今夜是个晴天。
萧景琰回养居殿的时候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天上的月亮,中夜露白,月亮这样圆的晚上看不到多少星子,除了几颗极亮的还在远些的地方,闪着如铁寒光。
小殊。
萧景琰并不经常喝酒,一是他本身很讨厌酒味,哪怕以前在军营里也很少沾酒;再一是他觉得酒水能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过纷杂,一不小心就黄粱一梦,醉生梦死。可这也不代表他没有酒量,需要喝酒的时候他也能豪饮,可是今天怎么喝了一杯就醉了呢?
醉到他明明脚下依旧稳健如飞,觉得神志还是清明,可是眼前却闪过一幅一幅半透明状的浮光掠影。有如猎猎高风一样咆哮着掀起巨浪的林殊,有如浅浅微风一样沉默着扬起尘埃的梅长苏,前者风华盖世如万里长空的雄鹰,后者遗世渺然如覆雪山巅的白鹤。
可不管是哪一种,萧景琰都已经抓不到了。
抓不到了。
那个绝对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已经振翅飞离,把他染上重重血色的羽毛埋在了北境的战场里,羽翼尽失,他再也回不来了。
小殊——小殊——
一阵戚戚猛然间涌上心口,萧景琰忍不住坐在廊边极悲哀地哭出了声,凄厉苦楚,声声泣血。
侍奉的太监知道陛下定是又想起了儿时好友,也感慨地落了几滴泪。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琰才从窒息般的痛楚中回过神来,一偏头,看见了旁边静静立着的皇太后身边的侍奉姑姑。
“姑姑深夜前来,是母后有什么事吗?”
姑姑行了一礼,道:“皇太后请陛下去一趟。”
萧景琰点点头,虽然一下午都陪着母亲,左右此时也是睡不着,正好再去看看母亲,示意姑姑引着路,迈步就扬长而去。
已经过了亥时,皇太后宫里还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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