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出发的头天晚上才险之又险地搞定了蒙古签证,胡八一把洛阳铲金刚伞探阴爪等一应吃饭的家伙都拆成小件分别放好,糯米朱砂之类封进保鲜盒和买的食物放在一起,又以壮行炮为由缠着赵启平胡天胡地疯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才睡下。第二天理所当然所有的大件行李都归了胡八一,俩人几乎是卡着点儿赶上了中午发车,两节包间车厢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嗡嗡的人语声,像在很远的地方急速飞过的蜜蜂。胡八一把藏着洛阳铲和金刚伞的箱子放在门旁边的柜子里,长舒了一口气:“你猜刚才多少人从窗户后头看着我们?”
“凡是放下窗帘的都是不想和我们打照面的,”赵启平躺倒在床铺上打了个呵欠,眼下带点青色,“一个包间俩人,刚才过来的时候我没留意,肯定不止一扇窗户有窗帘。”
这时火车刚好缓缓向前开动出站,胡八一伸出三个手指头对他摇了摇,笑道:“我们待会就去餐车,会一会这些人。”
赵启平拉过毛毯来盖了一个角,嘴里含含糊糊应了几句,火车还没出北京市区已经睡着了。胡八一不舍得叫醒他,蹑手蹑脚开了包间门在走廊里晃了一圈,想确定刚才放下窗帘的三个包间都是什么情况。隔着门板,里头的声音只能若有若无透出来一点儿,胡八一听到其中一个包间里头的男女不知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没完,还有个包间里开始打上了震天响的呼噜,唯独剩下那个包间安静得像里头根本没人一样——虽然不能凭这点就确定谁是被引出洞的蛇,胡八一还是对全然安静的那间包间把警惕提到最高。他刚想贴上去再细细听一会儿,身后传来列车员的吆喝声:“餐车开放了啊!各位旅客可以去餐车吃饭了啊!”
他面前的那扇安静若死的门猛地打开了,两个壮汉站在门口,把包间里头完全挡住了。这两人肩宽背厚,上臂处的肌肉发达得像要把袖子撑破,胡八一身高就不算矮,和他们比起来居然还有点不够看,他吸吸鼻子,确定闻到了熟悉的土腥味,刚想用黑话盘盘道,对方已经开了口,带点中原口音:“劳驾让让。”胡八一往后退了半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走在后头那壮汉鞋跟重重踩上他的脚趾,还碾了一碾——现在他能确定这一脚完全是故意的了。
37、摸金校尉考试科目:挖土、易经、恐怖片
餐车车厢撑死了这头走到那头也就二十来步,愣是吃出了风波诡谲华山论剑的气势来。胡八一跛着脚刚进餐车首先注意到那两个壮汉在车厢中段独霸一桌,手掌奇大无比,手指不成比例的粗短,端着饭碗的时候感觉有些小心翼翼的笨拙,像大人拿着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从比例尺上就不配套;隔了一张桌子坐的四位大概是蒙古人,面孔生得甚是平扁,单眼皮小眼睛,不论何时看着总像在眯着眼睛打量人似的,每人手里捏着一扁瓶的红星二锅头,不太吃菜,酒倒喝得凶;最远处靠着收银台的那一桌上,背对着胡八一的是个俄罗斯妞儿,只能看见满头金发和曲线姣好的背影,对面有个戴眼镜的瘦弱宅男,穿着格子衬衫正在用结结巴巴的英语搭讪。
胡八一拿出上车时夹在车票里的餐券,服务员收走了颇有六十年代风情的浅红色票据,很快给他上了一份儿午餐:夹生米饭一碗,齁咸拍黄瓜一碟,还有一小盘青椒洋葱炒鸡丁,他数了数,共有鸡丁五块。在墙上贴的菜谱里这玩意儿叫辣子鸡丁——还他妈不如回卧铺包间泡方便面呢好吗!他略微敷衍吃了几口,掏出钱包贴着那俩壮汉挤过去,到收银台边上管爱答不理的列车员买了瓶燕京,顺便近距离瞅了两眼那大洋马。对方也饶有兴致的回望胡八一,明显对他比对宅男更有兴趣,红唇一嘟抛了个飞吻过来,眼睛水淋淋的。胡八一低头干咳几声,拎着啤酒特别正人君子地回了座位,心想论起会撩来你比嗲赵差远了。
他把那几块炸得干巴巴的鸡丁吃掉之后就回了包间,赵启平还在睡,胳膊蜷起来挡住多半张脸,让人想起爪子捂在鼻头上的猫猫狗狗什么的。胡八一蹲地上开了箱子窸窸窣窣地翻泡面,在好几种口味里挑拣了半天,好容易选定了刚想站起来,自头上伸过来一只手,手指头又长又好看,指关节弯着在胡八一头上啄木鸟似的扣扣啄两记,说得懒懒的:“给我泡个……唔,反正不是红烧牛肉的就行。”
“吃个方便面也挑嘴。”胡八一站起来,嘴唇在赵启平脸上轻轻蹭过去。他往常最鄙视在各种场合都要随时随地亲得不亦乐乎的情侣,觉得感情再好也不至于这样,但赵启平这个人呢,生来就是为了破坏世界上所有既定思路的,让他不知不觉变成自己曾经瞧不上的那种人,还乐在其中。“我跟你说,这回火车上有同行,搬山道人那边是没有别的嫡系传人了,估计是发丘将军。”
“发丘将军?听着就比校尉官儿大。”赵启平闭着眼睛笑,伸出一个手指头戳在胡八一脑门儿上,“区别相当于军委副主席和团长,或者我们医院院长和我——你看你混的,专业职称都不如人家。”
“这就是个派别而已,就跟同样是爆肚,有的叫白记有的叫冯记差不多,哪儿就是正式职称了?”胡八一左手一盒香菇炖鸡、右手一盒葱香排骨地出了门,去车厢尽头的热水炉打热水去了,过了三四分钟回来,把面碗放在靠窗的桌上,吹着被烫红的手指头去捏赵启平耳朵,“下来吃面!”
吃泡面这几分钟里,胡八一给赵启平普及了一下流派常识,原来盗墓这一行也有四个历史悠久的流派,摸金校尉这边不用说,现在这几个人赵启平都是见过的,其中SHIRLEY杨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她外公鹧鸪哨是民国年间最后一位嫡传正宗的搬山道人,故而杨参谋长也算担得起这一门。除此之外尚有卸岭力士和发丘将军两脉,据他那本家传的书上讲,卸岭力士清末就没了传人,剩下的发丘一脉主要活动在南方,与摸金校尉向来无甚联络,但凡是干老了这一行的都会挂相,胡八一先是注意到他们身上的土腥气,吃饭时又看见了那两人与别不同的手,故而断定也是吃倒斗这碗饭的同行。
“同行是冤家,我估计这伙人就是盯上我了,想黑吃黑。”胡八一下了断语,脸上做出个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等我今天晚上先下手为强……”
“那可怎么办呀?”赵启平放下叉子笑吟吟地帮腔,特别唯恐天下不乱,“要不,把他们扔下火车去?”
“……扔不动。”
胡八一毫不羞赧,立刻承认了这一点,赵启平大笑,站起来上半身探过两人中间那张窄窄的桌子吻了他:“诶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这不要脸的劲头呢?”
外头的阳光是春日里最明媚的那一种,火车正在减速,马上就要到张家口站了,胡八一顺手把深红色的丝绒窗帘拉上,细细的灰尘随着他的动作飞起来,在金色的阳光里回旋。他不急不缓地加深这个吻——其实也不算太深,只是用舌尖舔过赵启平唇瓣的轮廓而已。他们已经吻过很多很多次了,茶味的,烟味的,酒味的,甜的,苦的或是咸的,有时候作为一场酣畅淋漓性事的前奏,有时候被当成奖励、安慰或是支持。其实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一种,不为什么特定的目的,也不需要刻意培养气氛,只是因为这个人在面前,所以就吻了,赵启平三个字本身,作为亲吻的理由已经足够了啊。
他们并没有又滚到床上去,虽然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胡八一吻了很久,到列车彻底停稳的时候才结束。窗帘洗得有点旧了,阳光影影绰绰地透进来,赵启平的眼睛像是揉碎了一把星星撒进去那么好看,胡八一晕陶陶地想自己栽的实在不冤。然而特别会煞风景的小赵医生看着他盒盒盒地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厉害,胡八一抱拳拱手像模像样地念白道:“主公因何发笑?”
“唔,我现在相信你是文艺青年了。你刚才那表情……又傻又可爱。”
“形容大老爷们儿能用可爱?”
“少废话!领会精神!”
38、本章有两个犯罪分子和一个蛋糕出没
火车整个下午都在北方平坦的大地上行驶。一开始还很难判断城市和乡村的交界处在哪儿,后来他们进入了内蒙境内,这里总体来说比他们刚刚去过的额济纳旗好一点儿,可以算是草原——虽然植被稀疏得能从草和草之间看见黄土,但毕竟不再是寸草不生的戈壁了。
赵启平上车就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捧着本书歇在窗边的小沙发上。胡八一脱鞋上了床,拍拍身边的空地说:“嗲赵,我觉得这床的宽度完全能睡得下咱们俩人,就是稍微挤点,要不你来试试?”
“我可不试,”赵启平早就认清了胡八一打的什么主意,眼皮子都不抬,自顾自翻了一页书,手指蜷起来用指节支着下巴,嘴角还平平抿着,眼睛已经带着点笑意地弯起来:“试了腰疼。昨儿是壮行炮,今儿又是什么?”
胡八一讨了个没趣,怏怏地把自己摊平,心想本来没往下三路想,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色欲熏心,便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边去,打算去探探那几位蒙古兄弟的虚实。孰料刚出门他就和餐厅里那洋妞撞了个正着,女孩手里捧的一个小小蛋糕也被打翻在地,奶油先是蹭到了女孩儿胸脯上,然后从她身上一路滚下来,末了拍在地下四处飞溅。胡八一知道自己理亏,陪着笑连说了许多个SORRY,女孩儿挺大方,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很是惋惜地看了几眼地上的蛋糕,又做了个擦拭的动作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赵启平听到门口的动静放下书本过来看是怎么回事,事故现场明摆着,胡八一是主要责任方,赵启平回身拿了包纸巾出来递给她,女孩儿擦了半晌,指着包间内的侧门面露为难之色地低声说了句口音很重的英文。赵启平向后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胡八一捅了下他问:“她说什么?”
“要借一下我们的洗手间用。你说这上哪儿弄蛋糕赔给人家去。”赵启平找了个塑料袋出门打算把蛋糕的残骸收到里头,胡八一跟着蹲下去,拿纸巾去擦踢脚线上的奶油,擦着擦着手腕一翻,在赵启平手背上斜斜拖了道奶油痕迹,赵启平白了他一眼,有点嗔怪似的,胡八一笑得满脸嘚瑟,把污糟纸巾往袋子里随手一丢,搂了赵启平进门,又差点和女孩儿撞上。这回那女孩儿有点慌张地后退了半步,手抬起来捂住胸口,胡八一看看自己,又看看身边的赵启平:“我吓人吗?”赵启平往后退开点,把门口让出来:“咱俩把人家堵在里头,她估计是有点怕。”
女孩儿抬头对赵启平极甜地笑了笑,身形灵巧闪出门去。胡八一心想,这小娘们儿在餐车跟我笑,现在又对嗲赵笑,他妈的,这是腰里揣副牌,逮谁和谁来啊!他眼神落到没关好的洗手间门上,自己的外套从门缝里翻出一线,胡八一变了脸色,伸手进去揿了一把,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反身追出去。
女孩穿着高跟鞋,跑得倒是很快,胡八一只来得及看见往硬卧那边车厢去的门动了一下,像是刚刚有人甩上了门,于是拔腿便追了上去。他暗暗悔恨自己警惕性还是不够,只顾着防那两个壮汉和蒙古人,就没有算到这洋妞也他妈有鬼。他追进硬卧车厢,最靠近门口的是洗手间,隔一道板壁紧挨着的四个铺位是正在聊天的东北汉子,被响动打断了聊兴,惊异地上下打量胡八一。他们把瓜子皮儿磕得满地都是,胡八一扫了眼接着往前跑了几步,脚下咯吱咯吱地响了两声,马上觉得不对,往回退到洗手间门口,看着门上的无人标记,又握住门把手轻轻推了一下,果然推不开。他心里有数,那女孩儿玩的是灯下黑,一进了这节车厢就立刻躲进洗手间,所以刚才地上的瓜子皮儿一点没被踩乱,只要火车不停,她总不可能顺着车窗跳下去,只要在门口堵着就好。
过了三五分钟,他伸出手臂在门板上嗒嗒叩了两声,那女孩儿一脸抱歉的微笑出来刚想说话,先看见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再抬头看见胡八一的脸,愣住了那么一霎那,紧接着挺胸用蹩脚中文说:“你要干申磨!我要叫程静!”
胡八一连蒙带猜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叫乘警,冷笑了两声说好啊,你叫吧,从我那儿偷的东西还在你身上呢,回头按我们国家法律,偷东西的都送拘留所,炮楼!炮楼你懂么?
女孩沮丧地从丝袜里掏出一把钱,粉的毛爷爷和绿的富兰克林都有,胡八一接过来往裤兜里一塞,仍然把手伸出去,眉毛挑了挑,意思是还有,赶紧都拿出来。那大洋马还要狡辩,胡八一手掌攥紧成拳,关节咔吧咔吧响了两声,抬起来在她鼻尖前头晃了一晃,皮笑肉不笑地说:“BEAUTIFUL NOSE,HUH?”她知道再赖下去也没好果子吃,背转身去鼓捣了两下,拿出一团织物来,正是那两张地图。胡八一上手捏了一下便知道是真的,并没有被掉过包,心情于是放松了好些,掉头往自己的包间走。
“学艺不精啊!就这妞儿那两下还想蹬大轮(黑话,在火车上扒窃)收叶子(偷衣服)?”胡八一虚惊一场找回了地图,忍不住自吹自擂了几句,“小毛贼也把爪子递到摸金校尉眼前来,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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