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容敛不过片刻就稳住了,脸色放冷低声道:“是了,必定是太子拿到证据后那边要和他来个鱼死网破了,不然等太子把一切都摊到了望京,就算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他们连西南的官员也敢刺杀,难道还怕再多个太子不成?”
方麒佑此时也沉下脸来:“你都把白旻派去了太子身边,没想到还能出这样的事!白旻平素的稳重周密都哪里去了?如今太子重伤,宛城缺人主事,光凭他怕是会稳不住,得劝陛下赶紧再派一个资历老成的人过去稳住大局才是。”
肖容敛眉目淡淡道:“不用别人,我去。”
方麒佑霍然站起身来:“不行!暗脉和暗火两人都在宛城和你失去联系,至今还下落未明,就连你派暗鹰过去都没找到踪影,可见宛城那里怕已经是萧氏一党的天下了,如今你怎么能轻易涉险?”
之前肖容敛派暗鹰过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肖容敛还让白旻、也就是暗冥派手下协助暗鹰过去寻人至今无获。如今连白旻都被他指去了太子的身边,他就这样直接前往宛城实在有些冒险。
肖容敛沉声道:“西北镇守的大将军韦定国资历有余锐气不足,行事太过稳重反而不敢轻易下决定。陛下曾对他下过命令,让他务必协助太子宛城一应的赈灾事宜,想来他也是一切都听太子的吩咐。如今太子重伤,宛城人心涣散无人主事,怕是要乱成一团,我不亲自前去不放心。”
方麒佑紧紧一抿嘴唇,直接做下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肖容敛凝眉反对道:“不行。你可是帝都缇骑使,负责帝都的一应防卫,你走了望京的安全谁来负责?”
方麒佑沉声道:“我走了还有秦峥,还有方赫。”
秦峥是帝都的副缇骑使,是方麒佑的副手,是他的心腹爱将,年有三十多岁,年轻有为老成持重,能力出众才干出色,若是将来方麒佑升任,秦峥便可顶替方麒佑就任缇骑使一职。方赫是方家的家将,从小在方家和方麒佑一起长大,相当于方家的养子,年少时也曾和镇国公一起镇守过西部边境,在战场上是一员猛将,只比方麒佑小一岁,年纪尚轻。
肖容敛依然皱眉反对:“不行,只有你才最能镇得住帝都的守卫,你留下。”
方麒佑把手搭在肖容敛的肩膀上,目光沉沉:“帝都还有陛下,有陛下坐镇大局不会出事,就算是萧氏也不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弄鬼。”随后他微微一顿,郑重道,“我不随你去,我也不放心。”
方麒佑曾与肖容敛闲谈时隐隐露出大逆之意,但也不过是一时之气,并不是真的想取上位而代之。虞承帝的本事,他也是敬服的。只要有帝王坐镇,萧氏不可能翻出天去。
肖容敛抬首与低头看向他的方麒佑对视片刻,才微微垂下头来,稍稍捻紧了手指,淡淡道:“也罢,你和我一起去。”
鸿嘉十五年的元月几件重大事件连续又快速地发生,为刚翻过新的一年的大虞国在一年中最冷的年月里蒙上了一层血腥的雾气。其中头一件事,就是还未举行册封礼的太子周宸,在被派遣前去宛城赈灾时遇刺重伤。
当这一消息传回帝都时,帝王不禁雷霆大怒。
第二日朝堂议事时,右相肖容敛率先站出,愿代帝王亲去宛城安抚民心,处理雪灾善后事宜,彻查太子遇刺一案,并把太子安全带回。缇骑使方麒佑紧跟着出列站在右相身后请命,愿一力护送肖右相前往宛城,而由副缇骑使秦峥暂代己职。之后又有许多官员纷纷出列,向虞承帝表明忠心。
最终虞承帝允右相所请,并派遣缇骑使调遣精兵三千护送右相前去宛城,务必把太子平安带回,查出幕后指使刺杀者严惩。
即刻启程。
后宫昭阳宫中。
这天宫外的天气极冷,宫殿里烧着地龙,倒是一团暖烘烘的温度。只是殿里帘帐纱幕纷纷都挂了下来,把宫外的天色遮掩了七七八八,今日本就没出太阳,天色显得有些暗淡,这么一挂更显得殿里昏暗。
整个昭阳宫都陷入一片昏沉的气氛里。
直到午后宁熹公主打开宫门踏入昭阳宫中,才为昭阳宫乍入一线光亮。
方皇后定定地看着坐在下首的宁熹,半晌才缓缓道:“宁熹,你来了?”
宁熹凝眉看着皇后,心头大痛:“母后!”
方皇后微微摇摇头,略略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边有皱纹显现出来:“你不用担心母后,母后只是这几日没怎么睡好,不打紧的。”
自她当上了皇后之时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她膝下仅有的两个儿子,周宸和周骞,自生下来就几次三番地被人下手。如今眼见得周宸要登上太子之位,并借助西北赈灾一事迅速坐牢储君的位置,更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自从知道周宸在宛城遇刺后,她几乎一日都没有睡好,每夜都在沉沉的担忧中醒来,生怕哪时就带回来太子重伤不治身亡的噩耗来。饶是她平素保养得宜,这么些时日下来也不禁显出老态来。
宁熹何尝不担心胞弟,但是眼下看着方皇后这把般忧虑,她也只好劝慰道:“母后,如今右相已经离开帝都前去宛城,他还带去了江湖上有名的千金圣手云琛,有右相在旁护持,凭它什么牛鬼蛇神想来也不能再伤到宸儿,宸儿必定能平安返回望京的。”
提及肖容敛,方皇后皱起的眉头也不禁松了几分,她也点点头道:“容敛一向让人放心,想来有他前去,那边的局势能最快地稳定下来。”担忧完长子,方皇后同样也关心这个唯一的女儿,她接着道:“我听说近日驸马处理的好几个案子很得罪人,是吗?”
宁熹落在膝裙上的手不由得慢慢抓紧身下的衣料:“是。驸马近日被调去京兆府协助京兆尹理案,经手的几个案子都和望京里权贵家里的子侄有所牵扯,他处事公允从不偏袒,的确十分地得罪人。我也曾劝他可以把手头的事情移交给别人,可是驸马他......”宁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并不听我的劝告。”
方皇后又叹了口气:“如今帝都乱象已生,在这当口得罪人确实颇有风险,可照我和驸马见过的几面来看,驸马本是那种有主意风骨正的人,为人如光风霁月,你让他把得罪人的事推给同僚去做,他自然不会同意。”
方皇后仔细观察宁熹公主的神色,心头闪过些许不对,略一沉吟后问道:“宁熹,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驸马在婚后对你不好?”
宁熹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辩白道:“没有,驸马对我是很好的,只是,只是......”她低垂下头去,方皇后也静静地等着她的回话:“大约是这婚事只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一心爱慕于他,也是我求得父皇赐婚,驸马对我大约没有情意。”
方皇后脸色有些不虞,宁熹连“没有情意”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可见傅君华在婚后对她并不怎么好,可偏偏这婚事确实是宁熹一心求来的。
“可他当初不也没有反对赐婚吗?怎么不肯在婚后好好待你?难道他有其他喜欢的人,还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宁熹摇摇头道:“父皇赐婚难道他还能不受不成?我当时就该想到的,驸马怎么会看上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算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可在婚后对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也只是恭恭敬敬持之以礼罢了。他把我当成公主,却没有当成他的妻子。”提及最后这句话时,宁熹眼中微有泪光闪现,她略一侧头抹了抹眼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皇后在三个孩子中向来最疼长女,如今见她流露出这样的伤心之态,也不由得觉得揪心,她对着宁熹招招手道:“过来,煦儿。”
宁熹闺中名字是叫周煦,可是她自两岁时就有了宁熹的封号,外人一律都按封号来叫她,就连帝后二人寻常也是叫她宁熹,只有在十分亲昵的时候方皇后才会叫她闺名。此时听闻皇后这么一叫,宁熹几步走上前去,扑倒在方皇后怀里,婚后的冷寂连着近日对胞弟的忧心俱化作眼泪流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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