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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已深了。

花满楼还醒着，但他的屋里并没有点灯。只要是他独处的时候，不论多么深的夜，他都不需要点灯。

他的手在黑暗中熟练地动作着，不多时就打起一个结实的包袱。他把包袱背起试了试，便站起来整整衣襟，走到门边。

他没有马上就开门，而是屏息聆听着。

门外是一片寂静。

花满楼走出了门，走到这静谧的夜里。

他已算好了营地中卫兵巡视的时间，因此一路上都没有被任何人撞见。

在这种时候，他背着包袱，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他已走出了龟兹军所搭建的营地，走到了绿洲的边上。在他身后有一条细细的小溪潺潺流过，面前不远处却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在银色的月光底下，沙粒像宝石的碎屑般闪烁着。

这样的情景，花满楼并没有看到。他只能感受到前方的苍茫和荒凉。

但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疑惑地侧着头，仿佛在聆听什么动静。

在他身前不到六尺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背光而立，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也投在花满楼的身上。

他比花满楼来得早，是以花满楼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他也尽量地控制着呼吸，但敏锐的花满楼还是很快就察觉了。

花满楼又静静地聆听了一阵，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而那个人影则向他走了过来。

“你要去哪儿啊？”

这句问话中似乎带着些笑意，但花满楼忍不住退了一步，背得好好的包袱竟也“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楚……楚留香？”

楚留香含笑走过来，拾起那个包袱掂了掂，才道：“你就带了这些？”

花满楼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不知道楚留香是怎么发现自己出来的，更不知道这句听上去没头没脑的问话代表什么意思。他只是十分内疚，觉得自己一定辜负了楚留香的信任，而且，说不定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楚留香暗示他不要继续坚持退婚的时候，他就已想到，说不定楚留香也打算借助龟兹军队的力量去对抗石观音。而自己和迦陵公主的联姻，不仅是这个结盟的保障，也是这些好朋友眼中、最适合自己的归宿。

他知道这些朋友都是为了他着想，但他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婚姻。

如果追出来的人是胡铁花，是姬冰雁，是一点红……就算是陆小凤挡在他的面前，他也会向对方诚恳地道歉，告诉对方自己一定要走。

只因这已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办法。

他不打算伤害迦陵公主。听见她清澈而温柔的嗓音，花满楼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心灵和她的声音一样纯净。

但是，他也不想和公主成亲。并不止因为什么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观念，不因为花满楼并不想栖身于龟兹国中，甚至不因为他自己是个瞎子，总会习惯地不愿拖累别人。

他就是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那个人”。

花满楼无法清楚地描摹出那个人的容貌、性情、家世，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在哪里。他只是莫名地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那么一个人，能和自己真正地共度一生。

所以他只能走，从这椿无法摆脱的婚姻中逃掉。他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但他觉得，他的朋友们也会理解他，并不会强求他为了一时的利益，奉献出自己的终身幸福。

然而，这些话该如何对楚留香说？

在花满楼的心目中，楚留香一直是完美的化身。从他幼时起，就听到过楚留香不计其数的传说，每一个都是那样令人着迷，令人无法不崇敬那潇洒而又正直、多情而又侠义的主角。而跟随在楚留香身边的这半年多时光，他更已被这个人的人生态度、原则和那伟大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吸引。

在陪伴着楚留香，帮助他识破和摧毁一个又一个阴谋的过程中，花满楼感到无比的满足。如果能帮助楚留香，花满楼认为，自己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可是现在……

花满楼僵立在那里，像等待着对方的审判。可是过了很久，楚留香都没有再说话。花满楼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我跟你回去。”

“回去？”

楚留香的声音里充满惊讶，然后他有些好笑地挽住了花满楼的手。这时他才发现，花满楼的手掌又已变得冰凉，但掌心中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楚留香沉吟着，把包袱放回花满楼手中，才道：“你以为我是来抓逃婚的新郎倌的？”

花满楼刚刚能够思考的脑子顿时又僵住了，吃吃地道：“你、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