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玄点了下头,目光追着已经自顾自走入扶风郡城门的人,拢在胸前的双手突然分开,他不悦地哼了一声,跟着顾茗澜走进了扶风郡内。
“哎哟,都是些随便的人!”青沂不得不再次把快跪在地上的扶风郡守扶起来,示意扶风郡守的亲卫照顾好他们的主子,把扇子举在头顶,追着前面两个人跑进了扶风郡门里。
“这、这、这……”扶风郡守看着三个人一个追着一个走进扶风郡里,结结巴巴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随他们去吧。”忽然扶风郡守耳边传来一个轻灵悦耳的女子声音,然而这个声音听在扶风郡守耳中,别提多刺耳。泽白月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绸衫,乌黑的发丝盘在头顶,用一根玉步摇压在耳边,与前面三个人相比,泽白月穿着是最素净的人。
扶风郡守又一次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记得,三年前,世乐与炎崆最后一战里,这个看上去温婉可人的女子仅凭一柄匕首,就杀了数百人。泽白月见扶风郡守呆呆地望着自己,觉得好玩儿,对扶风郡守吐了个舌头,又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走进了扶风郡内。
扶风郡守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瘫在亲卫身上,口中喃喃道:“扶、扶我……回府。”
顾茗澜没有住在扶风郡守府内。他一人一马,沿着城后偏仄小径,拎着一壶刚从城内打的酒,悠然自得地走上了雪岚山。仲春时节,蜿蜒的山道旁满目苍翠,隐隐有烟雾缭绕于山腰,让人仍不住停下步子多看几眼。
拔开酒塞,顾茗澜仰头灌了一口酒,扶风郡的酒水比沧落的要烈许多,一口酒下去,顾茗澜没留意,被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喘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这条通往扶风别院的路萧瑟又寂寥。顾茗澜毫不在意,一人一马,颠着手中的酒囊,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山上走,似乎这里所有的寂寞才能掩盖住他心底的失落。三年前,在这条路上,他被墨敬之抱在怀里,他以为能就此把墨敬之彻底留下,最后还是低估了墨敬之的决绝。比起心狠,他不及墨敬之的万分之一。
顾茗澜手伸入怀中,把那本泛黄的书册拿在手里。“《大同篇》,虚妄之言,如镜中花,水中月,不可得,不可念。墨敬之,你还真是傻啊。”他把那册书随意地抛了出去,就像抛掉所有的不甘与怨恨一样。墨敬之的理想,他为什么要接着帮他完成?
一路走走停停,顾茗澜花了半个时辰才看见隐藏在山中的扶风别院。别院门前,站着一个身穿青色绸衫,斜倚靠在门前雪松上的人。不是青沂,还会有谁?
叹了口气,顾茗澜只得继续往山腰走。走到青沂面前,顾茗澜抬头瞄了一眼沉下脸的学生,又继续往前走。就在顾茗澜要推开院门的时候,青沂忽然说:“老师,不要忘了,你这次来扶风的真正目的。”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时候学生要来提醒老师不要忘这忘那了。”顾茗澜不耐烦地背对着青沂挥了挥手,“先接世子归国,再拿下炎崆,我记着呢。”说完,顾茗澜就要合上院门,把青沂关在门外。
青沂快了一步,追上顾茗澜,一手抵在院门上,没让顾茗澜合上院门,青沂再次提醒:“这关系到世子能否成为储君,老师可否给学生一个保证?”
“保证?”顾茗澜翻了个白眼,“不到最后,我没法保证。我只能对你说,我尽力。”
“老师……”青沂还要说些什么,却抵不住顾茗澜的力气,院门终究被合上了。他讪讪地收回手,叹了口气,转头对慢了一步赶来的人说:“怎么办?”
“现在也唯有信他了。”巫玄仰头望着头顶上的匾额说。
第43章 料峭·七
乌金西垂,昏暗的帐篷里,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磨刀声。阿提萨跪坐在毡席上,把一柄长刀的刀刃贴在磨刀石上,来回磨着刀。刀刃已经磨得发亮,然而阿提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帐篷的门帘被人挑起,一缕金色的阳光射入帐篷内,照在阿提萨爬满皱纹的脸上,磨刀的人才把早已磨好的刀给放在一旁。
阿提萨抬起头,逆光看着走进帐篷内的人,来的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老人拿起放在腿边的长杖,借着长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死气沉沉的眼里忽然划过一抹亮色。他挺直了身,对来人温和地笑了起来,声音苍老无力:“我真的老了,居然以为你会和沙扬刃一起来。”
云鸾落下门帘,迎着阿提萨走过去,扶住勉强站直身子的老人,微笑道:“他在忙继任大典,我闲人一个。”
阿提萨目光落在云鸾扶着自己的手上,从云鸾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往旁边走了半步,有意要与云鸾隔开些距离。
“漠仆真要这么见外?”云鸾尴尬地收回了手,淡淡地看了一眼面色沉郁的老者,又看了看被老者丢在毡席边刚磨好的弯刀,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侧的佩刀上,“阿提萨,我一直当您是亲人。”
“阿提萨不敢当。”屋内只点了一个火盆,阿提萨隐在阴影里,声音里没什么感情。
“你曾经和齐格翰说过,我是崩天毁地,承天袭云,一统祖洲的人。你曾经那么想把我赶走,可你终究没有赶我走。甚至,护了我十多年。”云鸾捡起毡席上的刚打磨好的长刀,左手食指沿着刀口划下,鲜血瞬间顺着刀口滑落,滴在白色的毡席上,鲜艳夺目,“我还记得三年前,在那场风雪中,你对我说我有人皇伏眷与耀瞬双灵,你明明知道我注定会是一统祖洲的人,可你还留我到现在,为什么?”
阿提萨望着火光中手持长刀,长身玉立的青年。他已经从一个茫然无知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如果放他回归世乐,回归祖洲,这乱世会不会随之终结,北漠与祖洲保持了一千多年的平衡会不会因为他的一个念头,就再次被世乐银色的海浪给吞没?
“我不能逆天改命。”阿提萨苦笑一声,走出了阴影之中。他不想再去躲任何人,他既然不再是天侍者,漠神既然已经替北漠定下了命运,他就不再需要继续去守护这个北漠。但是,阿提萨不甘心!
云鸾眉头微蹙,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手腕一扬,将刀锋对准了站在昏暗火光中,苍老却倔强的老人。云鸾露出狰狞的笑容,黑曜石般的瞳孔忽然变成一色纯白,他睁大了眼睛,狂笑道:“你可真是只老狐狸!逆天改命?你早就占卜出了结果,就算沙扬刃是那个谋逆者的转世又如何?一千多年前他只是侥幸才砍下了我的头颅,一千多年后,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阿提萨一怔,脸上镇定的神色在眉梢崩了一角。云鸾果真知道了沙扬刃的身份,从阿提萨占卜出云鸾拥有伏眷与耀瞬之灵时,阿提萨就从千年前的混沌之雾中看见了紫篁的转生。
“就算杀了我又如何?”阿提萨恢复了镇定,往云鸾那方走了过去,丝毫不惧怕此刻的云鸾,“六神的天侍们都在混度之雾中看出了你们两人的命运,世乐的大司命,南浔国的鬼行者,亦或是炎崆天门的那群修道者,甚至是白泽那些流浪的天侍,在我启动混沌之雾的时候,他们就都看清楚了未来的一切。所以我才会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天侍者,因为你们——”阿提萨抬手指向云鸾,笑得猖狂而得意,“不过是祖洲六神排下的棋子而已。从洪荒之时到现在,祖洲六神们早已约定好了,只有年纪最小的地母霰云的国度才能是祖洲的圣朝!他们包容这位年纪最小的妹妹,甚至因为地母任性选出两位人皇而与退居北漠的漠神都以自己的退让去保护她。不论是伏眷、耀瞬,还是紫篁,亦或元始帝,他们都是世乐的子民,何曾是南浔、白泽、炎崆人?”
忽然,阿提萨张开苍老的手指,一把抓住了云鸾对着他的长刀,鲜血布满了阿提萨的手掌,他却毫无知觉。他愤恨地狂笑,笑声如林中的夜枭,刺耳、恐怖。“祖洲一统?祖洲上的那些国家可真是傻啊,明明这是神明们早已定好输赢的游戏,他们还在争得头破血流!未来的祖洲之皇,您的路已经铺好,您还有什么不满么?”阿提萨抬起头,直视着怔愣的云鸾,把长刀夺了下来。
长刀掷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兀自出神的人猛然回过神,纯白色的瞳仁渐渐恢复成一色纯黑。云鸾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虚弱地往后连连退步,险些被磨刀石绊倒,好在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沙扬刃把云鸾揽在怀里,不悦地蹙起眉头,对阿提萨说:“漠仆,您吓着他了。”
阿提萨不以为意:“大王在外全都听见了,还不动手么?”
沙扬刃幽蓝色的眼眸里浮现一抹寒意,他松开云鸾,手指摩挲天狼刃的边缘,摇头说:“这么做太卑鄙了。”
“卑鄙么?”阿提萨嘴角抽搐了下,随后转过身,失望地叹了口气,“紫篁如果当年顾忌着这么做会不会太卑鄙,恐怕是不会登上那个位置的。更何况……”阿提萨顿了下,低头看着手掌心中那一道深深的伤疤,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沙扬刃,“你从齐格翰手中夺下王位,就不卑鄙了?”
“阿提萨!”沙扬刃怒气陡升,自从三年前算计沙扬烈开始,这位心思剔透的老者就渐渐地防备起了他和云鸾来。沙扬刃与云鸾的联手,他们一直保密得很好,七年里,阿提萨并没有发现什么,然而,一旦他们开始出手,阿提萨这只老狐狸立刻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你现在是北漠之主,生杀予夺都在你手中,你想杀我这个老头子,很容易。”阿提萨不惧沙扬刃,他盘腿坐在了火盆边,给火盆里加了点碳。
沙扬刃知道自己不能杀阿提萨,他还未正式地继任瀚海王的王位,现在杀任何一个北漠人对他没好处。沙扬刃只得把溢出胸口的怒气压回去,他冷哼一声,道:“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还有那些神明们看着,我不会是任他们摆布的棋子,他们的游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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