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道:“自今日起,这一眼之仇,便就此揭过了。少侠于我少林有大恩,也自今日起,只消魔教弟子不与我少林为难,此前种种,一笔勾销。”
今日叛兵势力已经让人心惊肉跳,若让成昆再潜伏于寺中数年,怕连少林方丈都要易主。此前空闻贪图《九阳神功》,做主允诺此事,渡厄很是看不上眼,但此时就另当别论了。
当今少林,辈分最高者便首推三渡了,渡劫、渡难唯师兄马首是瞻,三僧虽旧不管俗事,一心参禅练武,可渡厄说出来的话,比空闻的还要管用。
空闻连忙应了,他一想若少林基业于己手上断送,便浑身森寒,对张无惮另有一番感激之情。再者,若非张无惮识破成昆奸计,少林真当是天鹰教偷窃了经书,两派大起干戈,死伤的弟子都成了给成昆铺路的了。
折腾到晚间,武僧才清扫干净了大雄宝殿,叛教之徒扔下悬崖,在搏斗中而死的弟子都厚葬了,另有佛学堂专修佛法的老僧为他们彻夜念经超度。
待回到客舍,三人说起今日之事,也是颇多感触,张三丰玩笑道:“幸而武当二代弟子中并无带艺投师的,你们兄弟七个人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三代弟子都是你们从小看到大的,也不怕冒出个这等人物。”
少林带艺从师者众,如圆宾这等曾经为祸乡里的大恶之人,改恶向善来投奔的并非少数。少林又向来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然来者不拒,只要有心改过的,便都护下了。可这些人终究良莠不齐,始有今日之祸。
张无惮道:“也不知是哪个天鹰教弟子将制式服装给了那盗经之人。”非但少林有问题,天鹰教也有问题,不过他在各派安插的细作也有不少,这本也是常态,只要不像少林这般有近半数中坚弟子反叛,便不足为惧。
张翠山则道:“这圆真在少林中潜伏二十年,若非今日之事,绝不会露出马脚,其心机之深实在可怕。他乃死去的空见神僧的弟子,却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头?”
张无惮先看了张三丰一眼,见张三丰点头示意四下无人,方才道:“爹爹,这人的来头,咱们可是听义父说起过的。”
张翠山一惊,仔细一想,低声道:“莫非他便是‘混元霹雳手’成昆?便是他杀了义兄一家十三口?”当下同张三丰将谢逊与成昆之事简略一说。
张三丰听完,默然不语,半晌后方叹道:“金毛狮王本也是当世豪杰,某年某日突然狂性大发,滥杀诸多江湖无辜人士,却原来是为了逼出成昆。他虽经历凄惨,可被他所杀之人也多有无辜者,这笔帐可是不好清算的。”
张无惮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再难清算,也总有能算清的一天,若是两天前,晚辈放言说能化解明教与少林的仇怨,莫说旁人,想必连太师父您都不敢相信吧?”
张翠山听得云里雾里,到此方才回过味来,“霍”地一声站起身来,讶然道:“你、无惮,你这是想将义兄接回中原?”不然如何再三提及化解恩怨之事。
张无惮点点头:“只是有个初步构想,义父仇家多如牛虻,他老人家又双目已盲,还需得细细谋划。”
张翠山难掩激动道:“好,好好!这五年来我也日日寝食难安,咱们顺利回到中土,总不能便将义兄扔到脑后,累他一人在孤岛上孤独终老!只是顾虑中原门派倾扎,若真有幸接他回来,定当好生护佑才行!”
张无惮摊开手苦笑道:“您先别激动,万里长……”想想不妥,这时节可还没有红军长征的典故,改口道,“万里西行取经才只迈出了第一步,不说旁人,单就峨眉灭绝师太,乃是天底下第一喜欢除魔卫道之人,她俗家兄长又是被义父灭了满门,此仇不可谓不深。”
余下那些有仇的小门小派都好说,这几年张无惮早已有意施恩,还曾救下了其中两门举派性命,便是在为此事打底筹谋。
唯独灭绝,位高权重不说,本人还是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石头,何况谢逊与她也当真是仇深似海,便是如少林这般施恩峨眉,人家也未必领情。
张无惮心中千百条头绪飞快转过,却都找不到软化灭绝的良方,他总不能跟张三丰说不行就釜底抽薪,把灭绝给灭掉,便先压下此事不提,转而道:“却不知那偷盗经书之人有何来头?”
张翠山此时想起来还觉得通体发寒,沉声道:“此人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他被空智大师和我两面夹攻,却还游刃有余,甚至还能顾虑着不伤我,只伤空智大师。”
这一手玩得实在狠毒,搁谁眼中,看看毫发无伤的张翠山和重伤的空智,都不会相信这人跟天鹰教毫无关系。若非张无惮早有预料,跟空闻唱了一出双簧,怕这脏水就兜头泼过来了。
张三丰道:“我看过空智大师的伤口,那人与他对敌时已动了杀心,可翠山又毫发无伤,杀意一时有一时又无,便是老道,怕也难做到如此。”说着一摊手,笑道,“可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可惜老道白日不在,否则与他交手一番,也不枉所活百年。”
空智的武功同七侠中最强的俞莲舟仿佛,张三丰自认做到伤一个不伤一个并不难,可杀意收发这般自如,他是做不到的。这不仅是一个武功极为高强之人,还是个惯常杀人之人。
这盗经之人武功如此之高,也实在出乎张无惮的预料,《倚天屠龙记》中武功最高者非张三丰莫属,他既然自陈难敌,金庸一脉便可都不算在内,怕这人出自古龙一系。
他详细追问这人武功,张翠山说了几种,皆是不同门派的绝学,又补充道:“他还有许多招式,实在诡奇,绝非当今武林中有人使用的,也不知是哪门高人。”
身材矮小,集天下高等武学于一身,这等人物,张无惮倒真能想出一位来,便是《陆小凤传奇》中《凤舞九天》的无名岛岛主,小老头吴明了。
若真是吴明出手偷盗那本假的《九阳真经》,他见猎心喜,自当参照修炼,说不定便因此横死,只可惜成昆已经逃脱,也不知他会告知吴明经书有假吗?张无惮眼眸闪烁,他有些后悔白日故意放走成昆了,留着成昆日后自有大用,可跟坑死吴明这么个吓人的神秘人物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当下张无惮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太师父,爹爹,孩儿先行下山去,少室山下还有两位朋友久候。”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定然能看住成昆,可若成昆负伤后跟吴明碰面,便是司空摘星都逃不掉吴明的感知。
他一看便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的着急模样,张三丰和张翠山并没有阻拦他。等张无惮再三告罪下山后,张三丰才吟道:“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张翠山笑了笑:“他自小时,便同寻常孩子不太一样。”他虽是头一遭养孩子,可也能看出来张无惮和张无忌性情全然不同。
也是时至今日,他才算真正看清张无惮心中那些难以言明的野心霸图,他的眼界远比当个天鹰教教主要开阔得多。作为一位父亲,张翠山虽担心他的安危,可心中也不无自豪。
张无惮一路使轻功急急下山,在山脚下城镇中倒是看到了陆小凤,却不见司空摘星的踪影。
陆小凤正坐在屋檐上对月喝酒,他一身经年不变的大红披风,嘴巴上两撮修剪精致的小胡子,手中拎着酒壶,面前摆着小菜,看起来又懒散又舒适,自在得不成样子。
张无惮在他身侧轻飘飘落下,叹气道:“早知道你这般悠闲自得,我便不连夜顶着寒风下山了。”
陆小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不是说好一个月后在江南百花楼见面吗?我看那圆真也让你打得半死不活了,难道是出了岔子不成?”
张无惮便将白日碰到的那名武功诡奇的小沙弥说了,陆小凤神色凝重道:“不,那圆真从半路转小道而走时已然受伤很重,我和司空一直追他下山,看他混在一伙乞丐中离开了,并未同什么人接头。”
是啊,以成昆的个性,绝不可能跟吴明是真心结交的。他既然知道吴明手中的真经是假的没有修炼价值,自己又受了重伤,何必去管吴明死活,当然是自顾自先溜之大吉了。
怪不得陆小凤放心让司空摘星自己追下去,张无惮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陪着他喝酒说笑了,问道:“明明是我托付给陆兄的,怎么倒像是司空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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