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才说:“苏晏值得人对他好。”想了想又说,“也或者,因为他和我的母亲有些像。”
苏敏学一听,饶有兴趣地转过身:“你母亲?是元小姐?”
“啊,伯父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苏敏学笑得眼角唇边的笑纹都跑出来,“她当年可是大众女神。长得靓,脾气又好。我们这代男士里,没追过她的算是异类——但是她和苏晏……”
“她特别善良,容易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自己却擅长隐忍。在我们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这样的性格是不相宜的。苏晏的天性也是这样。当年我太小,只能眼睁睁母亲吃亏、难过,夜半偷偷垂泪,无可奈何,直到她为此熬干心力,油尽灯枯……我深怕苏晏也这样。我看顾苏晏,也是看顾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吧。”
他像是很随性。
但语句中自有一种沉郁的力量。
连苏敏学也听怔了。
许久才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苏晏这性子,若他不愿意接手苏家这么庞大繁杂的事务怎么办?”
厉建国被问住了。
寻思片刻才回答:“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顿了一会又说,“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在他身边,一直爱护他的。”
苏晏在书房门口坐立不安。
热锅上蚂蚁一般直打转。
好容易等到门开,却又不敢上前,“嗖”地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厉建国出门没看到苏晏,觉得奇怪,跟着苏敏学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苏晏藏在旮旯角装饰雕塑后面,只露出头顶一小撮浅栗的软毛。
厉建国没多想就上去把他捞出来:藏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当着苏敏学的面,苏晏从来是教科书般的模范好宝宝。言行谨慎、举止端方,撒娇耍赖全不会,十三年没在餐桌上说过一句话,日常坐在椅子上都不跷二郎腿,更别提这种藏藏掖掖不上台面的事儿。一下被厉建国在自己爸爸面前拆穿了小把戏,又羞又恼,下意识地就捶了厉建国一下:怎么就你眼尖!
苏敏学没见过这样的苏晏。一时反应不过来。
苏晏看到自己的父亲在,不好意思闹,含怨带嗔地剜了厉建国一眼,规规矩矩地不动了。
厉建国见他忽然乖了,当下也没明白为什么,还当他真的生气,忙蹲下来哄他:这就不高兴啦?要么你再躲起来我当没看到好了?——说着还摸了摸他身上:又穿这么点?
苏晏躲了一下:有暖气呢。
厉建国还想说什么,苏敏学在他背后笑起来:苏晏和你在一起比较像孩子。
他这一笑,被提到的两个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厉建国赶紧站起来,讪讪陪笑:毕竟同龄人……
苏晏在背后猛拽他衣角。
苏敏学看着他们只是笑,没再说什么,给厉建国介绍了管家,让他有事就吩咐,别见外,都和在家一样,交代他看着苏晏,不要闹太迟,就又回书房里办公去了。
当晚厉建国还真留宿在苏晏的房间里。
房门一关,苏晏立刻和解了辔头的马一样野起来,直接跳到厉建国怀里:我爸爸和你说什么呀?怎么说了那么长时间?我爸爸有没有凶你啊?
厉建国被他撞得脚下跌咧,干脆直接往床上一倒把他收在怀里:怎么说你自己爸爸的。我们谈得很好。就谈你的事来着。
苏晏立刻警觉,撑起身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眉毛纠起来:说我?我怎么了?
厉建国一把把他搂下来,翻身摁进被子里裹住:说你一点都不乖。你是不是在走廊上站这么大半天了?这么长时间,衣服都不知添一件,你看看,手这么凉。说着就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捂。
苏晏被他罩在身下动弹不得,急得直挣,扭头作势要咬他:说正事呢!不许敷衍我!
厉建国知道他不会真使劲,由着他咬。果然苏晏只奶猫似的轻轻试一口就松开,拿脑袋拱他:说话呀!
厉建国想了想,索性顺势直说:主要说你未来前景的问题。
便把和苏敏学刚刚讨论的,苏晏身为备选继承人需要接受的教育,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完整透彻、细致清晰地和他说了一次。重点和复杂的地方还特地放缓,掰开揉碎,举例子打比方,确认苏晏听懂了才继续往下。苏晏一面听一面点头,表情越来越严肃。厉建国看他小小的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渐渐显出成人化的模样,心中不忍,临了特地说:
这只是一条路,供你选择的,没说你一定得做这个。你喜欢纯数学,或者理论物理,以后要一直读书做研究,也是可以的。现在职业经理人这么多,持有资产和管理企业,早就不是一回事了。你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苏晏就打断说:“我会认真学的。”
“嗯?”
“我会认真学的,”苏晏在厉建国臂弯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作为继承人该学的东西。”
厉建国心口一揪:“你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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