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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夜拖着沉重的锁链艰难地抬起胳膊，抓住魏余青掐着自己的手迫使其松开了一点，像一个父亲般笑得慈祥宠爱，轻轻说：“六年了啊，真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魏余青的泪水再次决堤，他松开掐着无夜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疯狂地吻了下去，舌头一贯而入，凶狠地侵略着他口中的每一寸领地，唇齿交缠间，已经尝出血腥的味道，却仍是不肯停下也不舍得停下，只怕稍稍放开他，他就会又像上次那样消失在自己眼前。

潮湿昏暗的牢房里安静得诡异，没有一丝光亮的深邃巷道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仿佛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入无边的黑暗。两条交缠的人影在闪动的烛火下滋生出暧昧的暖意，巨大的影子映在墙上，变幻出可怖的形状，像是连时间都静止了，只剩下喷薄的欲望和醉人的奢靡。

十日后，魏余青成功将“当年杀害朝廷重臣魏岚城”的罪名安在了无夜身上，并以要亲自押送杀父仇人为由隐藏身份踏上了押送无夜去桓州问斩的路途。

虽然提审无夜的不是魏余青，因而让无夜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总体上事态仍是按照魏余青的计划顺利进行着，一到桓州魏余青就可以利用早就安排好的替死囚犯将无夜调包，给世人制造“无夜已被问斩”的假象，这样不仅是朝廷，连葬曲都无法再抓着无夜不放了，然后魏余青会辞去官职，与无夜一起归隐山林，相伴终老。

魏余青一直以为自己的安排已经天衣无缝，他一直忍耐着，等待着，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然而，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呕心沥血的谋划终究未能逃过命运的碾压，在似锦的繁花背后，仍是无法改变的万丈高崖。

☆、第 5 章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走，对吗。”魏余青虚弱地靠在床上，说话时有些喘，眼睛望着窗台上日渐枯萎的墨兰，眼神里说不出的哀伤。

无夜狠狠攥着拳，说：“不管怎样，你先让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了，血一直在流……”

“呵，包扎了又能怎样，如果你打定主意要离开，我迟早都会死的，与其那样，还不如死在你面前，也好让你记我一辈子。”

“闭嘴！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不该把你救下来！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抚养你这么多年的？”无夜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抽魏余青一巴掌，可举起手又不忍心挥下去，只好恨恨地把手放下。

“为什么？因为你爱我爹，你把我当作他的替身！你希望看到我这张酷似我爹的脸以安慰你未能成功救出我爹的遗憾！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鬼话了，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抱有怎样的感情却从不制止，就是因为你希望从我身上得到……”

“咣”地一声，无夜摔门离开。

魏余青面对着虚无的空气愣了很久，右手钻心地疼，血顺着床沿流了一地，地上还躺着那个男人的尸体，满屋子令人作呕的甜腻味道，阳光却好得不像话。

好想就这么死掉啊。

无夜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大口大口灌着酒。

只可惜，无夜天生好酒量，千杯不醉，不管喝多少酒都依旧神志清明，除了肚子胀不会有丝毫的不适感。

忽然非常羡慕那些喝醉了就能一口气把真心话说出来的人，这样魏余青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该如何让他明白渺小的他们根本无法逃离葬曲的魔爪，该如何让他清楚浣云是绝对不会放自己离开的，该如何让他知道当年自己不告而别是因为浣云要扫除障碍杀他灭口，而自己为了护他周全在宅邸门口与浣云打了整整一夜，最终仍是惨败，不得不答应浣云此生再不与他见面以求得让他继续活着的机会。

该如何让他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对他父亲的感情。

无夜如何不想依照魏余青的计划就这样与他一起离开，但他深知这样的小技俩绝不可能骗得过浣云。所以当他在押送路上获知浣云要派人来营救他时并未拒绝，也没有告诉魏余青，准备等营救的人一到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从此消失在魏余青的世界里，只要能在暗处悄悄注视着他就好，也绝不会再因为嫉妒而轻易暴露自己，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一生。

谁能想到，前来营救的人居然将魏余青打成重伤，无夜无法抛下生死不明的魏余青，这一耽搁，便更难脱身了。

无夜感觉胸腔里像在被什么庞然大物撞击一样，连心脏都被攥紧了，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我去他娘的什么葬曲！浣云什么的都给老子去死吧！老子不干了！”无夜狠狠摔碎了手中酒缸，迎着阳光站起来，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算要死也必须死在一起啊！窝囊地活一辈子还不如畅快地和所爱之人共赴黄泉！魏余青！老子喜欢你！趁浣云还没来收拾收拾一起逃吧！”

无夜一边大笑着一边踹开了魏余青的房门，他的头发很乱，衣襟上还有大片的酒渍，他本以为会遭到魏余青的嘲笑和鄙视，或者他会感动地痛哭流涕，然后在他的眼泪里无夜会给他包扎好伤口。

但是，房间里寂静无声。

“扑通”一声，无夜呆愣着跪倒在地。

在他面前，浣云逆光而站，脸上笑得明媚，手中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剑，而床上的魏余青已经一动不动，胸口上赫然一个森然可怖的血洞。

“无夜，我来接你回家了。”浣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优雅地擦去了剑上的血，然后把剑收回腰间的剑鞘。

无夜大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痛苦地攥紧胸口的衣服，眼睛红得吓人，忽然，他身体开始抽搐，“哇”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紧接着，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的无夜再不是什么“葬曲第一杀手”，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无夜仿佛已经精神错乱，一边大哭着一边挣扎着爬向床边，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握住了魏余青露出白骨、仍在滴血的右手，然后使劲摇晃着魏余青的身体，嘶哑地喊着：“魏余青你醒醒啊……咱们要走……一起走啊……你不是说要一起归隐山林吗……你说过我还欠你九个生辰没有过……我都还没补偿你你怎么舍得走啊……你以后的生辰我都给你过……求求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浣云看着涕泗横流的无夜，眼中露出杀人般的寒光：“无夜，太丑了。”

无夜像是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是疯狂地摇晃着魏余青，口齿不清地号哭。

浣云再忍不住了，他干净利落地点了无夜的穴道，无夜立刻安静下来，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浣云看着昏倒的无夜，表情忽然变得哀伤。他打横抱起无夜，轻轻说了一句：“看来，只好再重头来一次了。”接着，施展轻功，从窗口跃出房间，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