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时那样狼狈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几天,孔承欢看穿了我就是不想合群,就把他的一卡通给我用了,他自己跟同桌凑合着共用。当时他就坐在我后面,愿意做到这个份上我也感到很难拒绝,就结下了这段孽缘。
等我拿回自己的一卡通,如数充了值将卡还他时候,还很冷淡很中二的说我不欠他什么。
好像生怕人家先开口说我欠人情了。
他当时低头看着我放在他桌子上的卡,听见我说的话,一言不发。也果然开始像其他同学一样,不再和我多说什么了。
可是后来,直到很多年后的后来,孔承欢经历了许多波折终于还是走到我面前,说无论如何都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
所以你看,不管你是怎样一个人,这世上都有另外一人对你心怀憧憬,念念不忘。也许你们有缘遇见,无缘共老,但你一定要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即便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无法直视的岁月里,他偏偏就是那个时候爱上了你。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着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我眯着眼睛,绑好麻花辫,将冰凉的手指缩回袖子里,这个冬天好特么长。
翰青先生发了厦门的油菜花照片给我,我回复说好多人啊。
他已经尽量只用俯角拍花,但还是能看到照片边缘有很多条腿。
自我离开上海整整一年都没怎么热络的联系了,他是我在那边的上司兼忘年交,国内和海外都很有些名气的书法家。
当时又因为是老乡,关系比一般人还更亲厚些,而且大家自持光明磊落,有休养有身份,从没有发生过背后捅一枪这种事情。
而且我一直感觉与他称友很是抬举自己,向来对他敬而重之,却也因此意外有些在长辈面前的活泼娇气。
上个冬天他和一个国学专研梅花易数的某院长去平顶山授课,还说我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去给老师端茶送水兼蹭课听,临走还给红包。
他常跟我说这年头能静下心研究国学,欣赏书法的孩子不多了,我笑说没关系,能静下心来研究国学,欣赏书法的成年人还是很多的,而且孩子也总有长大的一天,国学不会衰落的。
我知道他是很希望我能回去,但他不知道离开上海时候我一边删除苏非的微 博,微信,□□,贴吧,和两个手机号码,一边自我嘲解的说走吧走吧,成为苏非那样花钱像冥币的白富美之前别回来了。
于我来说这基本就是一个永不归来的诅咒了。原因么,还是那句话,如果我的时间换来的只是钱的话,我不愿意。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和苏非聊天,我学了一点相术皮毛,测了她的生辰八字,一个四平八稳五行俱全大富大贵的命数,唯一的遗憾是后脑勺生反骨,命克父母。
人生第一阶段20岁之前精神不正常,第二阶段40岁之前上升期,60岁之前趋于平缓,60而知天命之后随她高兴。
她想了想,冷淡的笑笑,说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为什么她父母在南京做生意,带着她的姐弟,独独把她留在无锡外婆家。好容易她考上南京艺术学院,他们却去了上海发展,她在上海定居,他们又把公司发展中心放在南京。
我也很容易理解,因为我还从来没见过不迷信的生意人。甚至我那西医老爹都买了罗盘,得空就钻研易经八卦,念叨什么命是天生的,运势的提升却可以使人趋利避害,逢凶化吉……
苏非虽然因为les属性导致重度抑郁,几次三番被关在疗养中心,接受各种治疗,但至少她有颗三年高中一年半在抑郁中都仍能考上南京艺术学院的脑袋[嫉妒死了],和随随便便就能给她几十万搞映画工作室的爹。
她真的算不上我认识的人里最不幸的。
侯应荣自幼上学都是每天翻山越岭两个多小时路程,本就宫寒,十六岁那年被表哥□□,二十二岁交了男朋友准备结婚才知道自己已经几乎没有生育的可能。男朋友家里于是死活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是如何协商的,他们家就托关系帮她弄到一个名额去了我所在的那个三流大学念书,男朋友送她过来时还瞒着家里偷偷帮她缴了头一年的学费。
分别时候,抱头痛哭,却是从此相忘于江湖。
我也是年前和她通电话那次才知道的,她不住宿舍是因为后来筹不到钱缴学费,她一直申请办理缓缴,最后被指导员和管理员联手赶了出去。
那时她曾说,凭什么那些成绩不如她的人都可以上大学,她比他们差在哪里了?她已经22岁,正常来说毕业的年龄了,可她就是要念一次大学!这个世界亏欠她太多了,以后她想要的东西,哪怕只能凭一己之力,她也会竭尽全力争取。
于是大二那年她又争取到一个不错的男朋友,所谓不错,是说家里有点钱,人也灵活,然而青春期酒色过度肾亏。他们同居,他负责一切生活开销,但一年八千多的学费实在不是随便省省或赚赚就能凑出来的数。
也是年前通电话她告诉我的,最后毕业设计她开价一人八百,一把将学费赚够,终于换到了那一纸文凭。
她也是我认识的所有女生里唯一一个不肯给我知道生辰八字的。
也许她真的,不信命,也不服天。
我去疗养院看望苏非那次曾信誓旦旦说不管她现在有多想死,都必定会好起来,她有一个大多数人都不可企及的美好未来,求她坚强。而她摔碎了一个iPad air说,够了我不信你那一套!
我也不想信这一套,可那时我已经知道命运并非子虚乌有,而是现象背后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除非你就敢说你天生不是普通人,那你就不要来跟我抬杠了。我认识一个神棍就是专门搞这种什么车牌号车祸高发之类,伪科学数据统计的,我没有告诉苏非是因为我同样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她不信我。
孔承欢告白那天我沿着青文街走去公园,路遇摆摊算命,鬼使神差过去让那个瞎子合了我和齐涓然的八字,他听完都没有掐指就摇头说不合。
老瞎子黏糊糊糜烂浑浊的眼睛慢慢眨着,说话也慢,却句句诛心。他说不合,她克你,生生克,无从化解。你,命里没有姻缘子嗣,直接上司同是女性的工作干不来。就是说,你没有人缘,男女都没有。说完他摆摆手:“可怜。不收你钱了。”
……
南方十一月的风像冰袋一样从脸上滚过,我蹲在路边低着头,滚烫的眼泪流进口罩里。临走摸出二十块钱悄悄压在他镇尺下面,心想我他娘居然连算命的都不忍心收费了吗。
可这世上的悲哀,的的确确比比皆是,欲说还休。不止你苏非,我所知的每一个人的二十多岁,都是荆棘里趟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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