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一凛,顺着主上的指尖把头抬高,声音低沉,不带丝毫笑意:“暗司出来的人是无心无情的。属下的命是主上给的,谁阻了主上的路,属下一定不会放过。主上放心。”
(三)
萧伍书就是我师父,暗司堂主,唔,我的顶头上司。
论起功夫,我可以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可能是小时候的阴影还在,每次我见他都有打寒颤的本能。
伍书年纪也许是四十来岁,也许是五十来岁,总之我见的人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披着玄袍,走起路来没有声响。鬼似的。
翌日就要出发。嘿,任性的主上还挺着急。
伍书袖子一甩,露出五根瘦骨嶙峋的苍白指头,指一指往日练功的南华院:“朝那个方向再看几眼吧。”
我有点感动,师父还有时间让我怀念怀念过去。
“主上吩咐,败了,你就自刎吧。”他慢悠悠瞥我一眼,“保不齐以后就没的瞧了。看一眼少一眼。”
我:……
这是肿么个意思?给我吃了□□,还惦记着我的命。吃鸡不吐骨头啊。这是剥削!
提到南华院呢,的确是有故事的。
第一次见萧承晖,就是在南华院。师兄比我大三四岁吧,那时候已经武艺超凡。师父让我们这些刚来的跟着他学底子。萧承晖一身青衫,掌中一柄玄铁似乎从来没离过指尖。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浅淡脱俗,自有一番清骨。
只可惜啊,我们这些人,再有清骨,命也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和一干人给他躬身行礼,他一眼就瞥到了我。奇怪啊,我这么长相一般,毫无特点的人,他怎么一眼就从这么多人里头把我揪出来了呢?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我同辈的都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只有我一个人不怕死地抬眼瞄他。
萧承晖不动声色地收了剑,看我一眼:“去兵器库擦剑吧。其余的先扎马步。”
他们扎了一个下午的马步,我擦了一个下午的剑。累得我指尖都起了盈盈的水泡,碰到软巾都疼得鬓发湿润。我坐在屋子里头休息了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跳起来开门,一群同辈人扶着膝盖面色惨白地跌在门口,大汗淋漓的模样。马步扎的连腿都迈不开了。
里头和我最好的要算三儿。晚上,我燃了根蜡烛,看他小腿乌紫,肿成馒头样儿,龇牙咧嘴疼得睡不着觉。手臂上还挨了两下藤条。
我有点骇然:“你怎么成这样了?”
三儿揉揉膝盖:“师兄可不是一般严苛啊。我算好的,还有一兄弟,马步蹲的不稳,被师兄在小腿上抽了三十来下藤条。边嚎边扎的马步,还加了一个时辰,吓死我了。那边上还有张床空着,看见了不?就是他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被搅得心慌慌,奈何累了一天,迷迷糊糊地还是睡过去了。半夜里,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很小声,蚊子哼似的,嘤嘤嘤地叫人心烦。我拽过被子把我和三儿的头蒙上,堵死。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儿过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三儿揉揉眼睛,从被窝里爬出来:“萧贞,你昨天听见有人哭没有?就在大半夜。”
我打个哈欠:“没有。”
“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别瞎嚷嚷,再胡说我可揍你了啊。”
然后我也加入了扎马步的大行列里,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惨绝人寰、暗无天日。第一个月是天天地扎马步,之后的训练也没第一天那么瘆人。反正挨说是一定的,挨打这么严重的我是没怎么见。
萧承晖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平易近人的好师兄,前提是你不招惹他的情况下。
马步之后就是起剑,同样的招式不练个几百遍的就不算完。那日,适逢师兄有急事,后山的桃子有熟透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放下剑,拉着三儿就往山上跑。
阳光穿过层层绿叶儿,在树下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粉红的桃子藏进叶儿里,一看就甜得不行。我脚一蹬,上树,捧了五六只新桃下来,丢给三儿俩。
三儿揣着桃儿,面上有点惴惴:“要是师兄发觉了,可怎么好?”
我把桃子在袖子上擦擦,张嘴就是狠狠一口:“别这么胆儿小成不?不就吃个桃儿么,萧承晖还能吃了咱俩。”
三儿:“哪里是吃不吃桃儿的问题,是我们不好好练剑偷懒儿了。”
“萧承晖那么个温脾气,顶多挨他说两句咯。”
“那是第一天,你不在。师兄他……”
我一个桃子塞进他嘴里,连叶儿都没来得及给他摘下来:“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歇会儿的了。”
三儿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摇晃摇晃脑袋,刚要把嘴里的桃儿拿下来,神色却是略略一变。
好吃吧,没吃过这么甜的桃儿吧,哥们儿特有义气吧。好吃就好吃呗,你整这么个惨痛的表情作甚,瞧你那点儿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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