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栾大,竟然大着胆子给皇帝上了书,说是自己做了法,与仙人进行了沟通,上苍感念皇帝英明,且天有好生之德,故而网开一面,不会降罪于凡世。
栾大言之凿凿,说得异常笃定,皇帝自然而然信了他的话,还特地颁了诏书,封他为侯。
见太子已给栾大挖好坑,霍光举樽笑道:“他哪里还有心思借此邀功,想好如何交代才是正理。”如果刘据事前没有提过,栾大只要脑子够灵活,胆子也够大,就能像前世那样,给自己邀功,反正谁也不能证明,这些事究竟和他有关系没有。可如今,刘据特意问过了,还问了不止一次,他却没有算出来,如果搪塞得好,也许还能保住在皇帝面前的面子,邀功却是没有指望了。
正如刘据想的那样,皇帝对栾大没能推算出天狗食月一事是有些微词的,虽然没有责罚于他,可原来封的那个两千食邑的乐通侯,却是影子都没有了。
刘据明知栾大此时急于挽回面子,以维持皇帝对他的信任,却没摆出追究的姿态,反而很积极地帮他开脱道:“想来是孤问得太急了,五利将军尚未来得及做法,没算到天狗食月情有可原。”
早在刘据开口之前,栾大就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但是太子这么一说,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栾大会不会术法暂且不论,可他招摇撞骗了这么些年,看人眼色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比起对神仙方术推崇至极的皇帝,太子的态度更多的是对他的试探,在栾大看来,他要说服皇帝可比说服太子容易多了。毕竟,皇帝本来就是信他的,他要做的不过是加强这种信任度而已。
太子则不然,他明显是不信他的,他在观察他,试探他,甚至在寻找他的错处。若是模棱两可的事情,他尚且能用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话勉强圆过去,因为这些事都是虚无缥缈的,并无实证。
推算天狗食月,太子问话在先,事情发生在后,他没算出来是显而易见的,虽说也能含糊过去,可无论他如何解释,除非日后能有更好的表现,否则在皇帝心里,对他的印象肯定是要打折的。
更糟糕的是,栾大还没来得及解释,太子先帮他说情了,如此一来,他什么分辨的话都不能再说。若是说了,就有狡辩的嫌疑,更不利于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
末了,刘据又对皇帝拱手道:“父皇,都说天狗食月乃不吉之兆,过后必有祸事发生,不如让五利将军做法问问仙人,如何才能化解,只是儿臣不知道……”他说着迟疑了,没把话说完。
“太子,把话说完。”皇帝闻言蹙眉,似是不满儿子的欲言又止。
刘据抿了抿唇,继续道:“儿臣记得五利将军上次说过,仙人觉得他的身份不够尊贵,因而认为父皇不够虔诚,不肯相助,只是不晓得如今……将军的身份可是够用?”
听完太子的话,栾大顿时懵了,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明明不信他的,为何要为他向皇帝讨赏。再一细想,栾大立马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跪地道:“启禀陛下,臣昨夜……”
栾大很快就想明白了,太子殿下哪里是要帮他,他是又帮他挖了一个坑,就等着他跳下去。可他不能让皇帝信了太子的话,因为太子提出的问题,绝不会是他可以解决的。
谁知皇帝想了想,竟然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命人刻了一枚“天道将军”的玉印,命使者穿着羽衣,夜间站在白茅草的上面,把印赐给了栾大。
栾大也穿着羽衣,夜间站在白茅上受印,以此表示不是天子的臣子,佩戴“天道将军”印,只是姑且为了与天子引导天神。从此,栾大时常在夜间祭祀,欲请神仙下降。
然而,神一直没有降临,皇帝原本还是挺有耐心的,神仙嘛,就该是高高在上的,一请就来,岂不是很没面子。刘据可没皇帝那样的耐心,三天两头就要追问一回,搞得皇帝也不那么坚定了。
栾大请神仙不行,察言观色的功底却是足够,他发现皇帝渐渐对自己没那么有耐心了,心里开始打鼓,早知道太子殿下那么难缠,他就不来宫里碰运气了,搞得现在是骑虎难下。
苦苦思索了好几日,栾大给自己想了个脱身之策,他说他要回东海一趟,寻找自己的师父。还说他师父术法高深,若是有他老人家出马,定能请来天上的神仙。
皇帝对栾大此举很不满,不过出于对神仙的渴望和对长生不死的追求,他仍然允了栾大的请求。只是在让栾大离开长安的时候,皇帝多了个心眼,他命人暗中尾随栾大而行。
栾大回到齐地,却不敢入海求神,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海上哪有什么神仙,起码他是没有见过的。至于他口中无所不能的师父,不好意思,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栾大在齐地逗留了些时日,其间去了泰山祭祷,他的一举一动,被皇帝派来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知道他实际上什么也没见到。谁知回到长安城,栾大却妄言说他见到师父了。
意识到自己又被人骗了,皇帝勃然大怒,命人腰斩了栾大,收回了他所有的将军印。
由于刘据的推波助澜,栾大比前世更早地被皇帝砍了,也没娶成卫长公主。只有倒霉催的推荐栾大的乐成侯丁义,他还是获“不道”罪被弃市了,封国被除。
鄂邑公主因是帝女,倒是逃过一劫,只是她推荐栾大进宫,打的是讨皇帝欢心的主意,结果目的没达到不说,还把自己整成寡妇了,同时还引来了父皇的不满,真可谓得不偿失。
世事无常,有些事巧合地让人称奇,明明没有改嫁栾大,卫长公主还是在同一年和鄂邑公主一起当了寡妇。尽管秋无意竭尽全力,也只让曹襄比前世多活了一年。
第050章 酎金失侯
曹襄去世后,平阳侯的爵位由独子曹宗继承,因是公主所出的嫡长子,袭爵过程非常顺利,只是卫长公主与曹襄自幼青梅竹马,婚后夫妻恩爱,青年丧夫难免伤感不已,终于郁郁寡欢。
皇后心疼女儿,时常接卫长公主进宫小住,她一面宽慰女儿,一面擦亮眼睛盯着朝中的年轻子弟,刘妍到底年轻,便是和曹襄感情再好,过上几年工夫,也是要重新找个人过日子的。
刘据和长姐的感情一向很好,只要卫长公主进宫,他就会带着刘进过去陪她。小家伙半岁多了,长得肉嘟嘟的,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但是见人就笑,是一枚很好用的开心果。
在刘据看来,前世曹襄和卫长公主的早逝完全是出于不同的原因,曹襄是无法救治的顽症,秋无意出手也无能为力,而卫长公主的郁郁而终,他们的父皇是要担首要责任的。
原本,曹襄英年早逝对卫长公主就是不小的打击,可要说因虑成疾,却是尚不至于,毕竟刘妍的身体底子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她还有个年幼的儿子需要照顾,不会无止境地放任自己悲伤下去。
对卫长公主来说,栾大的出现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皇帝信方术重方士,此话固然不假,凡是得他重用之人,金银财宝、功名利禄绝不会或缺,不然栾大也不会因为封了侯而有了尚主的资格。
可皇帝对方士的耐心一向不是很足,这也是明晃晃摆在人们眼前的事实,无论曾经多得重用,只要皇帝意识到他的术法不再灵验,那些方士们的下场,几乎都是相同的爬得有多高跌得有多惨。
卫长公主改嫁栾大时,正是他在皇帝面前最得脸的时候,皇帝给了改嫁的长女丰厚的嫁妆和富庶的汤沐邑,而且栾大本人,长相和谈吐也是不俗的,这桩婚事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糟糕。
谁知婚后不到一年,栾大就被皇帝下令给腰斩了,虽说此事不会牵连到公主,可心理上的打击不言而喻。栾大死后,卫长公主也没了再改嫁的兴致,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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