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多少公子少爷赶着给她献殷勤,可她就是不为所动。每日唱戏后下台,就跟着另一个台柱子,梁小月一块离开。
后来班长带着四季班到上海唱戏,因缘际会之下,一场轰动整个上海的越剧《梁祝哀史》演出,让两人红透半边天。
因着如此,四季班也就常驻上海了。
那场戏捧红了苏州和梁小月,各大报刊上头条都极力渲染苏州梁山伯的形象入木三分,一口吴侬软语的调子更是唱得太太们的心都化了,连去听戏的外国人都赞不绝口。
而后,名园的门票涨翻了三倍多,却依旧每天有人络绎不绝问票。也不知是为了一睹两位台柱的芳容,还是真的为了听戏。
但很快,梁小月就被人捧成越剧皇后,苏州则被一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善良阔太太认作了干女儿。而两人似乎也因此关系渐渐崩坏起来。
六月的天热得刚下台的苏州一脸汗水,她一边脱下戏服,一边暗想幸好今日不必浓妆,不然定然也是要花了脸。站在镜子里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和方才台上柔情似水的表演判若两人。
真应了那句,作戏而已。
她自嘲地笑了笑,将脱下来的衣服搭在更衣架上,坐在椅子上准备卸妆。这时与她同台的梁小月也下台了,打帘外进来,看见苏州取下水纱,就静静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细眉长,眼如墨,真当得一句眉目如画。那消瘦尖锐的脸庞,在十几年相处熟悉中,悄然长成这样的韵味,没有和她一样的妖娆妩媚,却清秀俊朗,仿佛是按照戏文里写的,年轻而文雅的梁山伯。她的脸四季一日的白,也不必涂抹胭脂水粉,即使是上台演戏,她从来是不费什么妆扮的。
她的唇很薄,都说戏子无情,薄唇的人也无情……可她偏偏多情得很。她的鼻梁高得恰到好处,自己以前总喜欢用指尖顺着她眉心往下逡巡,她就会微微露出一抹笑,捉住自己的手,眼底是满满的纵容。她的长发泼墨飘逸,曾经在自己手里穿梭,像流水一般的感觉。
她最近瘦得厉害,腰肢细成一掌可握,戏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阔了。眉间清冷的傲气半退,隐隐是忧愁。见她注意自己,苏州卸妆的手顿了顿,便起身去把脸洗了。凉凉的水给她带来一阵短暂的清爽,她有些舒服地吐了一口浊气,伸手要取手巾来。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将她的手巾递了过来。她回头看了看梁小月。
梁小月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她却固执地举着手巾,眼里带着恳切,让人不忍拒绝。
僵持了一会儿,又有人陆续下台,奇怪地看着她们俩。冰凉的水在她脸上滑落,被肌肤温成温热,顺着下颌滴到地上。
一个男人从前台进了后间,打开化妆间的门,看见梁小月和苏州,眼睛一亮,走了进来。
苏州见四十多,微微发福的男人走进来,脸色微变,深深地看了梁小月一眼,勾出一个讥讽的笑,眼睛里却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她没有再理会梁小月,径直往门外走。路过男人的身边时,男人对她说了一句:“唐某想请小月吃个饭,苏小姐应该不会反对吧?”
她脚步停了停,侧过脸看着这个有钱的男人,冷冷地道:“唐经理,你请谁吃饭,都和我没关系。”说着,快步离开了。
她拳头攥得紧紧,怕自己藏不住苍白的怨恨和痛苦。
唐经理脸上的笑渐渐收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恨。若当初苏州肯从了他……哼,不识相的女人。他回头对梁小月笑得温柔:“小月,我们走吧。”
隐忍地出了御园,苏州在门口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下:“苏小姐是么?”
她疑惑,却仍礼貌地点点头:“我是苏州。”
那人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给她:“杜太太让苏小姐今晚到玫瑰园参加宴会。”
原来是她过房娘的人。
她知道她的过房娘家世不简单,那日她被请到大宅子里唱戏,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笑得和蔼可亲,在台下和穿着绫罗绸缎的阔太太们聊天,下台后管家领自己去见大宅子的女主人,原是那位杜太太。
杜太太对她很喜爱,三番两次请她去杜府,一来二去,杜太太就认了她当干女儿。行里头叫干娘不叫干娘,叫做过房娘。戏子们都是有认过房娘的传统,杜太太待她是极好的,也没有瞧不起她是戏子,认了女儿,各种首饰珠宝,衣服香水统统往她那边送。真把她当自己所出的女儿对待。
杜太太是有孩子的,但只有一个女儿。女儿早早就被杜先生送出国外,到英国留学。杜太太心情好的时候,给她讲了许多女儿小时候的趣事,但讲多了,又伤心自己和女儿分别太久,人家都有贴心女儿承欢膝下,她有女儿和没女儿似的,杜先生忙得很,她一个人守着大宅院,心里总是落寞的。
苏州知道杜太太的寂寥,她认杜太太为过房娘的时候也是见过杜先生的。杜先生对杜太□□爱有加,除了杜太太外只有一房妾室,只是后来那姨太太死了,杜太太的女儿被送出国,杜先生也没有再娶。
杜先生是个大忙人,来杜府五六次,也才和杜先生见过一次,而且才见不到几分钟,他就出门办事了。因此,大宅子确实寂寞,杜太太是典型安分贤良淑德的女人,少出门,即便是出门,也是去御园听她唱戏。
苏州没有拒绝杜太太的疼爱,她也很是孝顺,隔三差五就过来给杜太太唱一段,或者是陪她聊聊天,权当替杜大小姐尽尽女儿情。
自从梁小月和唐经理在一块之后,她就拒绝梁小月和她一起到杜府,陪她来的是她的师妹,刑班长的女儿。
今夜到玫瑰园,也是要唱一段的。她慢慢地走在街上,瞧着上海的黄昏。那年她还没有来上海的时候,嵊县的黄昏比这更漂亮。乡下是静谧的,是温暖的,一轮落日清晰可见,黄澄澄的像个泛黄的炊饼。而上海,高大的楼层遮挡住她的视线,重重叠叠的大厦幻化成怪物的利齿,把她含在口里,腐蚀她的灵魂。
夕阳西下,散在她身上的余温一点点化成冰冷。她心里的凄然沉淀成深渊。她叹了口气,眉间淡淡的忧愁。
夜晚。苏州径直去了玫瑰园。玫瑰园是上流社会经常聚集的地方,门外都是香车宝马,每日车水马龙,门口的侍者穿着得体的西装,乌漆的铁门由四名孔武有力的西装侍者看顾,想要入玫瑰园,没有主人请柬是进不来的。
托几位过房娘的福,苏州来的次数不算少。她经常出入玫瑰园,玫瑰园的侍者对她有一定的了解。见她孤身一人来,又没带行头,惊讶道:“苏小姐今天不登台吗?”
苏州笑着点点头,不说话,由侍者领着往园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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