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这话听起来大有深意,多年来吴王只有赵嘉敏一个女儿,这也是她最终能被破例立储的最大原因,现在莫非会横生变故?
赵嘉敏自然也是又惊又好奇,回身重新坐好,端看这个一向与戴萌不算对盘的老狐狸,能说出什么怂人听闻的消息。
老丞相等候了一会,见吴王未置可否,还是顽固的接着说下去:“老臣负责最后审查本次科举进士生平资料,汤敏自然是合格的,但日前老臣收到消息……”。
他此时略抬起头,抬起耸拉的眼皮,往汤敏的方向看了一眼,顿了顿道:“消息称,汤敏其实是王上您的亲生骨肉。”
汤敏立刻跪下,口称惶恐,面色却还红润。站回原位的鞠婧祎禁不住在心里吐槽,惶恐个鬼,当我没看到你刚才还更老丞相对了个眼么。
大厅一片死寂中,吴王面色不变,看不出喜怒,声音依旧平稳威严:“哦,本王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呢。”
老丞相不慌不忙的问:“您是否记得年少时去过东海岸边游历,有次意外受伤,被一个医女救治,并在她家医馆养伤近两月。”
吴王思索半响,侧头看了看王后,然后说:“是有这么回事,还是我年少四方游历之时。”
老丞相一挥手,一个随从捧上一个方正的木盒,他指着木盒道:“此名医女正是汤敏的母亲,她后嫁与一名小官,七月后生下汤敏,家人皆以为是早产。但是汤敏高中之后,她母亲求见老臣,说明事情过程,献上此盒,称真相王上您见之即明。”
还未等吴王表态,这回王后出声了:“无稽之谈!”王后身体一向欠佳,但一旦开口,大家之气十足,字字有力,浑然不像体弱之人,尽显强势。只可惜她此刻面白如纸,平白消弱了许多气势。
老丞相颤颤巍巍的跪下,口上未停:“老臣自是不信,但兹事体大,还是斗胆呈上请吴王定夺,望王后体谅老臣一片忠心。为不让皇室血脉流失在外,老臣提议,现场滴血认亲。”说完重重叩首作响,便不再言语。
如果不是牵扯到东宫,鞠婧祎几乎要在心中为他喝一声彩了,整件事安排太妙,不愧是朝中错综复杂的势力中最大的一支之首。
若是他按常规在上朝的时候提起,不必等他说完,吴王可以干脆的打断他。因为那是一个正式场合,有固定程序,他可以上奏,吴王也有权不听,都是合理的。
现在汤敏公开夺魁在先,在民间掀起好大声势。他又在宴会中突然提出,非正式场合,说话自由,他打个措手不及,话已出口入众人耳,宴会宾客不可能如朝臣那么规矩,只要一星半点消息入民间,必是渲染大波。
这叫造成既定事实,以势逼人。这特殊的状元宴,既有官员见证之正面,又有家属等八卦风险之反面,实在是绝佳的良机,想必他耐心等待许久。
就算现在吴王喊停,也难挡住悠悠众口了。为了皇室尊严,吴王骑虎难下,最后的决定鞠婧祎已可以预想到。
果然等吴王点头,丞相安排好一切,众目睽睽之下,两滴鲜红的血液缓缓融在一起,此事便已成定居。
当晚深夜,等封汤敏为申王,赐保持原姓的圣旨传到东宫时,易嘉爱怎么也找不到赵嘉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无助的看向去换了衣回来的鞠婧祎。
鞠婧祎也没有头绪,只能两人分开去找,还不能太声张,宣旨的宦官一行人还在,这情况传出去还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呢。
鞠婧祎走来走去,赵嘉敏没找到,倒是遇见一副恨不得自戳双目的场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李艺彤还在这里,黑夜中要辨认出她本不易,可她现在这排场实在是与众不同。
她身后站着一排侍女,手里都捧着画,周围还有一圈随从,高举灯笼,照着她和画面上,只空出她的正面。
她对着前面,声情并茂的演绎着:“婷婷桑,这是我名下的产业……”,接着开始一幅幅介绍画中的产业,要是她是男子,那就是十足的求亲架势,到了最后一副是黄婷婷的画像,她已经在总结陈词:“……最后,是婷婷桑。”
一名清秀侍女配合道:“为什么黄婷婷也是你的产业呢,婷婷桑是你的什么呀?”。那姿态,一看就是事先练过的。
李艺彤终于等到抛包袱的时候,展现了绝佳的表现,极为真挚的说道:“我的梦想!”小黑脸都泛起了类似神圣的光芒。
鞠婧祎看看无法无声绕过那庞大的演绎团体,只能顺应内心的吐槽道:“卡姐,你疯了吗?”
李艺彤一回头看到她,走过来道:“你不知道,这一片今天是婷婷桑值夜,我在告白呢,青韦你不感动么。”
鞠婧祎不禁扫视四周,都是一片黑乎乎的,黄婷婷不想出现的时候,谁也看不到她的。至于这货的告白,只会让她更不想出来吧。
鞠婧祎不想纠缠,只说:“那你们让一下,我还得找殿下呢?”李艺彤脸色一正,接道:“为了今晚的事?”鞠婧祎对她消息之灵通,已不会感到惊讶。
李艺彤作认真思考状,然后说:“你去湖边看看。”鞠婧祎也正要往那走,便点点头,正要离开。李艺彤突然靠得极近,低声说:“这把我们是押在赵嘉敏这边的,为了小四,好好表现啊。”
这话信息量太大,鞠婧祎忍不住看向李艺彤,她已经往回跑着,一边喊:“青韦你不要爱上我,我心里只有婷婷桑。”
鞠婧祎难得理她,寻隙走了过去。在湖边果然看到了立在寒风中的赵嘉敏,这人小时候比较服管,在莫寒的影响下,脊梁总是挺直的。现在倒是按自己的心意,有点驼背,远远看上去有点萧瑟。
鞠婧祎有一瞬不敢靠近,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但接旨事重,也只能硬着头皮喊道:“殿下,王上有旨。”,心里尴尬的准备着安慰的说辞。
没想到赵嘉敏回过头来竟然是微笑着的,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父亲不再属于她一个人,她的地位不再牢不可破,天家斗争从来复杂,以后她将平添许多艰辛,还要心疼她体弱的母亲。
这时候,对着她笑容,鞠婧祎的心情很复杂。
她突兀的想起一段话。赵嘉敏喜欢跳舞,有专门的舞蹈师傅,这师傅很有名,教过很多小女孩。有次,她上完课,出来忍不住嘀咕了这段:“真奇怪,别的小孩拉筋的时候,都是哭着喊着,小殿下就干瞪着眼,也不出声。”
所以赵嘉敏这个人,平时是个爱哭鬼,但是真正觉得特别疼的时候,总是咬牙忍着,不想表现出来。而她是个天性敏感的人,不可能毫无感觉,再这么憋着,只是痛苦翻倍。
鞠婧祎此时痛恨自己对赵嘉敏的了解,正是因为熟悉,她都几乎可以看到这人内心那个被绑住在哭号的小人了,看得连自己都觉得难受起来。
鞠婧祎很想去抱抱她,柔声的安慰她,让她好受一点。绊住她脚步的是刚才的李艺彤的话,自己现在算是乘虚而入吗,这是明智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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