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安西将军一眼就瞧见了昏倒在地的何晏。青丝散落,混着一地的殷红。
何晏低垂着头,乌发掩映,影影绰绰看不清脸。可是那身形,安西将军高枞熟悉得很。那个背影,即使消瘦了不少,还是能看出来,正是当日边境小城的馄饨摊上,那个衣衫不整却武力惊人,几下撂倒他和兄弟的昭国女人。
他问管家:“这人是谁?”
管家皱眉答道:“她随大人回府伺候起居,具体身份,便是我等,也是不知。”
高枞便以为这人是顾瑜带回来的昭国奴隶,或者是歌姬舞姬一类的。不管那样,一个下人却有如此高的武艺,既有如此高的武艺,还对顾瑜言听计从,倒真是少见。
他上前去,扶起女人,双手一使劲,把她打横抱在自己怀里,向管家扔下一句话:“我观这婢子伤重,府中客房何在?我带她包扎伤处。”
主人不在,管家也不敢过多阻拦。横竖不过一个婢子,顶天是个宠妾,便是送给同僚又有何妨?反正这澜国,从来风气如此。
是啊,是“从来”……这澜国上下,从来就没把后院女子当人看过。俗语道,“买妾置婢”,什么叫“买”,什么又叫“置”?买田买地,是买;置房置产,是置。妾婢,不是人。
高枞刚走一步,便被什么锋利之物抵住了咽喉。他僵在当地不言不语,眼角余光,瞟见怀中人手中泛蓝毒针。
“放下我。”
高枞失笑,反而抱得更紧些:“不。”
何晏皱眉,手中毒针再往前一分,几乎刺破皮肤。
“你在这里杀了我,顾同知怕是难辞其咎。”他不在意的说,抱着怀中人继续往客房走。
“你!”何晏双目一转,收了银针,竟是任由男人把自己抱进客房。
刚进客房,男人转身撞上了门,何晏瞬间发力,使巧劲儿从男人身上一跃而下,从后勒住男人脖颈:“戏该演够了吧,我觉得自己应该见过你。”
男人不反抗,感觉浑身都战栗起来:“也许你忘了……昭澜边境,小城,馄饨摊上。”
何晏了然答道:“原来是你啊。怎么,上次没称了你的意,还记挂着我这个‘娘们’呢?”她态度温温和和,不疾不徐,竟毫不恼怒,似乎根本不在意,手上力道却是相反,下手狠辣,几乎威胁性命。
高枞豪爽道:“正是!我观你在顾同知府上也颇受冷待,不若跟我回去?我高枞虽然人是粗鲁了些,可对女人向来不吝惜,别看我脸黑,可从来没动过女人一个手指头。”说罢又恨恨道:“没想到顾瑜这小子,名儿起得文雅,下手却忒的狠毒!竟把好生生花朵般姑娘,打成这个德性!真真是不可理喻!”
觉得此人颇为有趣,何晏不禁放下手中暗器,施施然找了张椅子坐下。她好奇问道:“你也不问问她为什么罚我?”
高枞道:“这等事何须问?家里人便是做错了事,也是家主的责任,《三字经》云,子不教,父之过,任他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也不在话下。”
何晏一愣,一时觉得这人说话好没道理,一时却又微微欢喜。她想,若是顾瑜也……想着想着,突然掐断了幻想。是她苛求了。
见到一个人好处,便指望顾瑜也那般好。见到一样好处,便指望顾瑜也对自己这般。总以为顾瑜是自己的爱人,便甚么都能理解自己,甚么都能原谅自己。所谓得陇望蜀,也不过如此。
既然爱了顾瑜,便要爱她的全部。这人多谋少断也罢,冷血无情也罢,她都是爱的。
她骤然冷下脸来:“大人逾距了。我身为顾瑜身边人,须得尽忠。”
高枞仍不放弃,说道:“夫待妇以恩,妇待夫以贞。我看你也不是迂腐之人,顾瑜待你如此,你竟还要给他尽什么忠么?”
何晏胸中思绪翻涌。
是我欠她的。是我该得的。我从未后悔。
话到嘴边过了一圈,最终却一字不言,只是冷着脸站起来,像要送客之意。
“您请。”
高枞一个不查,差点被何晏推出门外。他使了个千斤顶,才牢牢定住身子。这一交手,他顿时发现异常。对面女人的身子,比之当日,不是弱了一分半分。她身上斑斑点点看来吓人,但看衣衫破损程度,不该如此严重才是啊。
他冷着脸站住,拽着女人衣服就往床上拖。
“大人何意!”何晏急忙上手去拦。拉扯间何晏的外衣散落,露出雪白的中衣,染了血。
“我去向顾瑜要了你来!”高枞一手拽了何晏便走。
☆、应似飞鸿踏雪泥
门砰的一声开了,顾瑜站在门后。
“怜惜我这婢女的,便是高将军您么?”
何晏张口欲言,想想却又抛下。若是顾瑜问,自己当然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若她不问,又何必说了让人心烦。只是这神情,在顾瑜眼里便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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