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耀二话不说就去找酒了。这边榻上的何晏艰难睁眼,眼中全是血色。这倒惊了云水一跳……他从没见过血气这么重的眼神。
白明耀拿了烈酒回来,正碰上云水的唠唠叨叨:“我说白大统领啊,你上哪儿弄回来这么个煞神?”
白明耀不答,云水也没继续追问下去。他在床边桌下按了几下,桌面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整套的医疗器具。剪刀、针线,用沸水煮过的崭新白布。
他拿了剪刀转身就下剪子。“唔嗯!”意识不清的何晏痛哼一声,身子险些弹起来。
云水一掌劈在何晏的后颈,把人打昏过去。手上的动作没停,一时三刻间缝合了何晏的伤口。血腥气漫了一屋子,比香料气味还浓。
他小声吩咐白明耀:“这人不宜挪动,就放我这儿吧。一个月之后,你来接人。”
白明耀点点头,跃窗走了。
撑窗子的木条晃了晃掉下来,砸到楼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内和窗外,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高枞第二天又去顾瑜的府上,看她要给自己怎样的说法。
谁知,他去的时候,何晏已经不在了。问顾瑜,她说那人已经走了。问顾府的仆役,都说那人昨日出了城。
气得他揪着顾瑜的领子吼:“顾瑜,昨天老子是给了你个面子才走的!就一天,人就连个影儿都没了!顾瑜,老子非要到圣上面前告上一状,告你谋财害命!”
顾瑜面色一冷。上报陛下,就等于承认何晏去向不知。
她疲惫的闭眼:“如你所愿。”
刘子玉高居九重之上,居高临下的问她:“何晏何在?”
顾瑜跪在阶下,笑得支离破碎,根本说不出话。
刘子玉从御座上站起,冷冷的看着她:“若何晏重回昭国为将,朕当杀你祭旗!”
顾瑜恭敬应是。
她被停职留用,暂时软禁在家中。
一晃一个月过去,却从昭国传来何晏已死的消息。
在荆南白明城处的惊澜卫传来消息,说长江以北的何真部打着为何晏报仇的旗号,越江而来,投奔了白明城。
何晏若无事,何真不可能如此快的叛离昭国。
官方传来的消息是暴病而亡。呵,官方的消息从来都是那一套,那一套也证明,正是官方的消息。何晏应该不是被刺杀或者被重伤拖垮了身子,十成十,就是昭国皇室亲自动的手。
檀道济也曾对宋武帝刘义隆说过:“乃坏汝万里长城!”
自毁长城的故事传下来了,也重演了。顾瑜,信了。
那时恰逢过年。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
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一年到头少见的能够休息的日子来了。澜国举国欢庆,张灯结彩。国都宣布取消宵禁,大街小巷摆满了小吃摊子。
顾瑜官复原职的当晚,信步走在街头,看见了一家馄饨摊。同一个馄饨摊子,同一种馄饨味道,也是,同一个老板娘。老板娘,正是在昭澜边境被调戏,差点害得何晏受辱的那位。
她慢悠悠蹭到老板娘面前:“今年年景不错,店家这是搬到都城来了?”
老板娘愣了愣,想起来她是谁,过意不去的点头:“客官,上次的事儿对不住了……是搬过来了,最近啊,边境不太平,听说昭国那个叫何……何什么的大将军死了,边境也乱啊,妾身这种普通人,就是图个太平……”
顾瑜幽然想起那时候的何晏。那个何晏温柔而顺从,甚至愿意为了她而承欢别人身下。呵……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渣。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但是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突然就哭了。鼻翼抽动,嘴角努力地弯成一个弧度,皱眉,闭眼,脸上挂着泪。她把脸埋在衣袖里,泪水湿了袖子。
今天是水喝多了吗……还是馄饨太咸?不然,一定是眼睛进了沙子,为什么泪水止都止不住啊……
喉咙深处的抽噎,转为小声的抽泣,最终完全缄默。无论是呼吸声还是喘息声都变得粗重,眼角挂着没有擦干的泪。
有个词说得好啊。涕泪交流。她以前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痛。而现在她知道了。那是一种绝望,是一种天崩地裂的绝望。根本找不到流泪的理由,却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这天下是何等的残酷!为何名将偏天不假年!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待她……然而此时说这话还有何用!晚了,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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