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本想着要说给他的一番话,变得无地放矢。
满街的喜庆,满街的吆喝。
我夹紧了身上的狐裘,坐上府里的轿子。紫砚虽没好好伺候我一晚,却明事理,这辆轿子便是她差人去余府替我叫来的。
“阿虫,我爹昨夜有没有说什么?”我挑开轿子的帘幕,照例问道。
阿虫就随轿前行,立马答道:“老爷问了声少爷去向,也关照了小的明日务必要请少爷回家腊八祭祖。”
我冰凉的手回温了不少,语气都急切了几分:“加快些脚程回府,明日清晨就替我去引觞苑里请最好的厨子来。”
“王公子不是约了少爷去谷蛰客栈里听书去吗?”
“那你再去趟王府,告诉王匡一声明日不得空,不随他去了。”我放下帘子,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此后,一直到腊八晚宴家父回府前都得意地不得了。我跟着引觞苑里的厨子做了一锅别出心裁的腊八粥,小心细致地端到观夜阁的桌前。
家父似朝中有事,今日回府竟是一拖再拖到了夜幕深临,寒露厚重。
他却没有我意想中的兴致,带着一身的火气,泼了我周体滚烫的腊八粥。
至今我仍记得他当时的咒骂怨怼。
他说——
“叫你余晖还是有辱这个名字!”没有一个字是市井粗鄙的闲人闲语,全是他一贯雕琢文字的方式。字如利刃,在心头越扎越深。
我犹记当时苍白地问他:“不然,我该叫什么?还是干脆连余都不要姓了?”
娘亲在一旁哭成泪人,她理过的红妆都因她哭得梨花带雨而花成一片,她抖着手指想替我擦去身上的粥渍,却次次都被滚烫的粥液吓得缩回手去。
“老爷,晖儿又怎么了?”
家父气得拂袖,上唇须乍起乍落,“妄议天子这等重罪你也敢犯!”
这都些都是唱得哪出?我茫然又惊惶地辩道:“我没有……”
家父一步跃到我跟前,攒住我的前襟,厉声道:“宋大人言之凿凿,你还准备抵赖?!”
宋默如,竟会是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一如先天失声,喉间滚动,却挤不出任何一个字来。我僵硬地昂起垂下的脑袋,直直地将家父望尽心底。
疑问尤多,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不禁嗤笑连连,枉我还想和他……罢了罢了!
家父随即差遣下人抬来余家自祖辈传下的藤条,在观夜阁那般夜凉如水的景致之下,当着芸芸仆人,手腕般粗的藤条毫无留情地抽到我的身上。
背部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烧,原本因留候寒天太久而发凉的手掌也燥得热出了汗来。我没有数家父到底在我背上抽了几下,娘亲在一旁手足无措,她不忍再看向我那惨不忍睹的背部。家父似乎知道娘亲所想,他捷足先登命丫鬟捉住娘亲的手,以免她扑到我身上来,代我受过。
寒风凛冽穿堂而过,我身上忽寒忽热,却只得跪在桌边,唇齿啮合捱过一波一波袭来交臂历指的痛觉。天凝地闭,风厉霜天,扑了粥汤的缯绡褂子一滩一滩地发着阴湿汽,胸前冷得就像立马就要熬上一层薄霜。
脑子昏昏沉沉,我只觉得精神不济。家父鲜有会如此大动干戈,怒发冲冠,但他毕竟上了年岁,经不住长时间的折腾。约莫在我脊背上不停地渗出混着脓水的血珠时,家父到底也精疲力竭了。手上的藤条被松开,滚到了我脚边。
我力困筋乏,形容枯槁。后背的大力被瞬时抽走,我只能勉强撑在石地上,双臂肌肉都在不停地颤抖。垂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已经沾污的褂子,我苦笑连连,昂首雾里看花,我知道家父就在那一团看不真切的朦胧中,“褂子,全污了……”
我声音哽咽,直到脸颊一片阴凉,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我没有说……可我知道你不信我。”
天底下的人有那么多,你为什么要偏偏选我这么个不成气候的混账来扮你一直记着的儿子?
我想念出一番伟业,我日日夜夜焚膏继晷你眼瞧不见也无妨,你却偏偏说我是雕虫小技,因为你心里头的宝贝儿子年仅三岁就能吟诵唐诗首首,而我到了十五六岁了才起步。
后来胆小怕事的我被你三句打骂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得过着你想要我过的日子。你却人前人后地搬弄我,说我不思进取,说我败坏门风。
我做不到你心中的余晖,是我咎由自取。东施还想要效颦,我早就应该掂量自己轻重。
所以,你不信我,我不会怪你。
“我不叫余晖了,叫余无能,好不好?”
眼前明亮的灯火暗了片刻复又亮堂了起来,我依旧因为发热而分辨不清景色何如。额头已经烫到瘆人,更不消说身后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我气喘连连,喉间像是被条白绫扼住,呼吸不畅。我干咳不止,掩嘴低咳那一刹那才发觉家父已经走到我面前,他那双泥垢浑然的黑靴就在我膝盖的不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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