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哼哧哧吐了口气,咯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太阳西沉的时候,我蹲在电话亭外面,看见一辆卡车开了过来。我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头晕眼花,还是跳起来,连滚带爬跑到公路中央冲他们挥手。卡车猛地在我胸前刹住了,所长气冲冲地从副驾驶座跳下来,大喊道:“看见你啦!你想死么?鹿在哪儿?”我指了指山上。
他说山顶的泥土太松散,不适于埋东西。我们就把鹿拖到山腰埋葬了。干完活后,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他才好,就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局促地推开我,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喜地说;“你等着,我有样东西给你,你等着呀!”
他把我们撂在半山腰,独自跑下山去。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腋下夹了块木板。“我觉得,总得搞块墓碑什么的,”他又抓了抓脑袋,“你要吗?不过你得想好了再写,只带了一块。”
我没想太多,就用小刀在上面写好了。
“快乐就是我们在一起——永远都爱你的大石。”
之后我搬走了。
这样过去了很多年。
过该过的生活。
做该做的事儿。
说不想说的话。
见必须见的人。
忘记不该忘记的人。
急风骤雨的变故化作了一记水漂。
所以,一切都未有丝毫改变。
如果可以重来,有些人,遇见和别离…..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我又回来了。
山上的墓冢还好好的,墓碑上写着:
“The people who think they can face the bad side of the reality have already destroyed the good one.
The people we do hate actually are someone just like us.”
我脑袋里转了一转,掏出手机,打给了动物保护所。对方在电话那头缄默不言,只等我开口。我劈头就问:“你把土堆怎么了?”过了半天,姓秦的声音说:“你下山看看。”我挂下电话,只觉得头皮发麻,提脚就往山下走。
近二十年光景,又回到这样一个黄昏,弯曲的环山公路,镀了金的硕大的落日,跟梢的兽的脚步声,地平线上挺出同样一对鹿角,突兀而凶煞的,浸泡在漂了红的金光里,向我逼近。
我尖叫,像一只掐断了头的苍蝇,在公路上横冲直撞。“李三你别来找我啦!”我抱着脑袋,扭头向它吐了口唾沫,“你都死多久了还回来!”
那天晚上回去的计程车是空的。
我让李三进了屋,姓秦的举着棒球棍,在门后静静等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人打晕过去,用麻袋装着丢进了后备箱。事情办得很干净,就是多花了点时间。我们让他在水族馆里呆了一段日子,直到我结婚前夜,才像冻大马哈鱼一样一点点把他冻死,而后大卸八块,分装在几只冰箱里,就像储藏冻肉那样。
之后的五年很太平,没有人找上门来,李三如同一颗坠入汪洋的石块,很快就被遗忘了。因而很快的,我们厌倦了那些残破的碎肉,姓秦的将它们丢进火炉。跳动的火苗中,死去的血和肉活了过来,又很快死去了。我想我深爱着李三,所以才把骨灰带到山上,在小柴房里同它独处了一段日子。最后姓秦的还是忍不住了,他扛着木块,到山上来看我们。埋葬时他说:“鹿男它就个彩色的梦幻大泡泡,我们把它给捅破了。”我问:“你会杀我吗?”他想了想,说:“你会杀我吗?”
………
鹿突然就不追了,他站在那儿,恨恨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这时总该发生点什么,不然对他来说,可就不好玩了。于是,手机又响了。电话那头姓秦的说;“摸摸你的口袋。”
我摸了把口袋,里头有一把枪。
鹿笑了,他背后的电话亭里,姓秦的拿着话筒,也在笑。
我俯下身去,被一股力道压迫着,喘不过气来。鹿一知半解地瞧了半天,又别起了蹄子。我后退两步,把抢塞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又取了出来。
我问姓秦的:“我们在哪儿?《鹿男的故事》还是《杀死大石》?”他偏了偏头:“你说呢?”
这时鹿又追上来了。
我再次把枪塞进口中,扳动扳机。
枪眼里还有两颗子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
关于结局我要郑重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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