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缨将家里封的红包交给晏栖桐,晏栖桐连连摆手不要:“我也是无心之举,哪能得这酬劳。”
“咱们姐妹还讲什么酬劳,”邱缨硬塞给她道,“你们离开宏京哪里会不需要钱,吃饭打尖都少不得它。妹妹与桑梓大夫身子都娇弱,自然什么都要好的,没有它,可是处处行不通。”邱缨笑道,“我实在想跟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可也知道我爹娘定然不让。我还是乖乖留在宏京好了,等来年开春再想着能不能去趟大雪山,把那雪背蚕得到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亲热地拉着晏栖桐,“你若赶得回来,咱们就一起去,如何?”
晏栖桐又是张了张口,又是吞回了话去。此去彦国,如果真能找到那个“我冥之心”回去,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的。晏府里的那两位并不相熟,她狠狠心还能说出那些话,可邱缨笑容可掬,她实在不想说再也不会回来。猛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犹如醍醐灌顶——对邱缨都如此,对着桑梓,将来她若真离开,桑梓不知会如何难过。
晏栖桐心中顿时乱了,想是桑梓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不理自己。
是了,既然必会分离,何必还要亲亲我我。晏栖桐想到她之前又是吃豆腐又是揩油,不由冷汗也下来了。自己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桑梓不至于真把那些举动当做什么重要的事吧,她无缘无故穿越到这里,已是够光怪陆离的事,可千万不要再有更离奇的事情出现。
想到这,晏栖桐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就差点有了不与桑梓一同上路,分开得越早越好的想法。可正在这时,桑梓从门外进来,她扶门提裙的瞬间抬起了头,看了晏栖桐一眼,便将晏栖桐心里那些杂乱无章无头苍蝇似的想法都给消灭掉了。
只那静静一眼,晏栖桐便也安宁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桑梓,看着她与邱缨问好,轻言询问她家的生意,心中顿时无限酸楚与委屈,还有一些悔恨。
刚才自己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桑梓有病在身,缺自己不得,自己怎么能那么想呢。何况只凭她胡思乱想,又哪里知道桑梓就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罢。
“……妹妹,你说呢?”
适逢邱缨叫唤,晏栖桐便打起了精神:“你们……说什么?”
邱缨狐疑地看她:“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魂不守舍?我是说我家有辆不错的马车,虽然不比你们当初进宏京的那辆,可也算舒适非常,等你们起程的时候我送给你们好不好。”
桑梓却是从旁回道:“不必,马车已经备好了,明日便可起程。”
晏栖桐一怔,虽然一直知道要走了,可桑梓也没有说是哪天走。她咬了咬牙,邱缨在,她不好说什么,而事实上邱缨若不在,她也有几天没听到桑梓说这么多话了。
邱缨神情顿时有些恍惚,低头沉默良久,才笑了笑:“那我就祝两位一路平安,明天,可能不能相送了。”说罢她站起身来,与晏栖桐握手到一处,“妹妹,可要早些回来。”
晏栖桐这回口也没开,只沉默着又送别了她。
回到厅中,桑梓竟然还坐在那里。晏栖桐脚下迟疑,不知该走不该走,好在桑梓及时开口,倒不显得太尴尬了。
“你怎么不跟她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晏栖桐心中一松,桑梓开口跟她说话了,可听那内容便又一沉,想是果然如自己所料。
“虽是结拜,终究日短,等以后她若是嫁人生子,恐怕就没空想我这个妹妹了。”
桑梓抬眸盯着她,幽幽道:“你看人与人之间,全凭时间长短么?”
晏栖桐不明所以,不觉走前几步,离桑梓越来越近。
“有些人相处几十年,还是交情浅浅;有些人便是一见如故,虽然只有短短时日,恐怕也会挂念一生。”桑梓淡淡说道,“晏栖桐,你恐怕不懂。”
“是么,”晏栖桐终于站到了桑梓的身前,她慢慢蹲□去,手扶在桑梓的膝上,仰起脸来看她,不能克制自己如入魔障般问道,“那你说人与人各有的亲疏远近中,我们之间,属哪一种?”
桑梓垂目看她。与她交情者,如夙命如未央,多是后一种,纵使不天天相处,也放在心中,不管多久偶尔挂念,便是君子之交。可是对于晏栖桐,她竟然会想,不必与她情交深厚,若是一直浅浅淡淡,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不失为一种结局……刚刚说的话,瞬间就被自己推翻,桑梓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伸出手去,轻轻落在晏栖桐的脸上:“本是我治你的伤,但变成你救我的命,想来我们之间也摊得开算得清。何必要想那么复杂,就这样罢了。”
晏栖桐微微合眼,脸庞边桑梓的指尖冰凉,那轻轻摩挲的力度像是抚摸着至重的珍玩,却足以捏紧她的心脏。晏栖桐倏地睁开眼,所谓暧昧,不过是人的错觉,她想她一定是想多了。她不露痕迹地退离开桑梓的手掌,站起身来:“真是明天走么,那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桑梓还悬在半空的手掌缓缓合握。她将拇指抵于其他手指掌根横纹处,四指再合拢总握住拇指。这握固之法古已有之,所有胎儿在母亲体内,便是这个手势。握固守一乃是定心安魂之术,还可疏泄情志种种,桑梓觉得,她可能欠缺这一点修练。
☆、第六三章
晏府为桑梓与晏栖桐二人准备的马车也是双驾马车,却是两匹黑色的高大骏马,毛发油光水滑。其中一匹额前见一夹白纹,犹如天目;另一匹则马背鬃毛尾端现银,若要迎风,想必如光影闪耀其上。晏夫人原不止为她们备了车,还有随从、伺候的丫鬟,但桑梓除了马车其余全部谢退,道来时就她二人,多了人未必就方便。
这两匹骏马拉着一辆古红色厢轿,轿檐长探,金色流苏静静垂立;马车分有两层厢壁,内外两重双开门一外开,一向两边推拉,皆是雕花刻纹,门环兽头怒目圆瞪;而厢里宽敞有余,最里面铺有软衾锦被,小榻旁一条长案,案前一只蒲团,案上还搁了一把古琴;相对的另一面便是一支鹤嘴的焚香炉,晏栖桐用手去扳了扳,发现这只铜炉与轿底融为一体,竟是动也动不了。
四周看罢,晏栖桐从车上下来。桑梓说这是晏府送过来的马车,她一边看一边是五味陈杂。好在桑梓知她心思,只温言宽慰她道你若不要这马车,只怕晏夫人会更加不心安,晏栖桐这才稍减愧疚。
她们将随身物都搁进了小榻下的暗格里,便要起身上路。不料远处传来快马踏蹄声,桑梓抬头一看,正是齐中尉赶了过来。
“你来了,我们正要走。”
齐中尉从马上翻下来,向前走过来道:“我奉将军之命,前来送二位。”说罢从马背卸下一个包裹,然后把在马车旁候着的车夫一把推开,“走,哪里凉快哪里去。”
这车夫也是晏府中人,奉家主之命持鞭一路护送两位,他是丞相府里出来的,见得也比别人多些,被一推后马上也反手推了他一把:“你要干什么?”
齐中尉上下打量他,立起眉来:“这马车我来赶,你可以走了。”
车夫听罢看向晏栖桐,晏栖桐不明什么情况又去看桑梓,桑梓轻轻皱眉。
“他是车夫,要送我们一直走的。”
“我知道。”齐中尉大大咧咧道,“将军放了我几个月的假,命我将二位一直送到宏彦边境。”
晏栖桐瞪圆了杏眼,刚才听他说送二位,还以为只是送出宏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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