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上午,从乡村回来后不很久的一个夏天的上午。温子晴的妈妈要回另一座城市,她们的老家。她给我开了门以后就走了,就回她们老家了。一个大大的家里就剩温子晴和我了。
温子晴,一个人在晨光里看书。
我穿过她家的客厅,走进她带着阳台的房间,她们家里光线最好的房间,她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才属于她的房间。那时候,她就住在那个明亮的房间里。晨光通过阳台再由窗外照进她的房间,她的书桌和她的柔顺黑发都披上了金色的阳光。她站起来,转脸看着我。那个孩子,快乐,可爱。那个女生,纯净,明亮。那个熟悉的亲爱的知心的人,温情,愉悦。我们很开心地互相看着,说笑,谈论着一些有趣的事,说什么都很开心,在眼前和心里就剩下对方的时候。一向如此,当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两颗心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如此快乐。不知道说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还做了什么。不知怎么开始的我们就又拥吻了,我们目光缠绵地抱着,我们坐到她的床上。我们坐着拥吻。我们一起躺了下来,我们继续抱着吻着,爱抚着。在明亮的夏天的上午,在那个明亮的夏天的上午,我一点也不温柔,我只想取得,我无法再只是温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么粗鲁地抱着她,那么急切地大声呼吸。不知道我的拥抱有多紧,我的身体是如何活动的,我在颤抖,我沉浸在我早有体会的那种欢乐里。那么强烈美好的,令人不可抑制地沉醉的欢乐。
蒙昧自私的人啊,许多年以后,她才想起,温子晴,她,也像她“这样”了吗?像她那样快乐了吗?她竟然不记得了,竟然不记得她是否也如此享受或被享受了。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内疚,她汗颜:她是个**犯。她竟然忘了给予,不懂得给予,羞于给予,不敢给予,她只是情不自禁地享乐了,那么自然而然地热切地享乐了。她是个不合格的爱人。
不是温子晴主动要吻我的,不是她开始的,不是她,是我,我开始的。再往前走半年,那是大一寒假的时候。
我们一同坐在半明半暗的楼梯上。
我说:我想亲你,好吗?
她说:好。
我就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我也想亲你,好吗?
嗯。
她也在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在那昏暗不明的楼道上,我们在彼此的脸上留了一个吻。吻在脸上,感受在身体和心灵上。那个瞬间,一切都不一样了,身体的什么地方感觉不一样了,心里的什么地方也不一样了。吻是温柔和圣洁的,轻轻的亲也是温柔和圣洁的,它让这个世界如雨后新晴,雪后初霁,一切晶然如拭,它是一丝新生的风,一缕初生的阳光,轻触那朵经久含苞的花,花朵轻轻抖动了一下,终于开了……
在我们母校的那条楼道上,我们避开了聚会的同学,避开了两个班的同学,离开了吵吵嚷嚷的课室,离开了那些灯光,那些音乐,那些汽水和花生,还有香蕉饼干。我们牵手跑上楼,坐下来。我们羞怯地给了对方一个吻。
那个晚上以后,我们就怎么吻也吻不够,怎么抱也抱不够了。爱,变成了不仅仅只是精神的,它增添了崭新的内容,它美多了,鲜亮多了,有光泽多了。那些笨笨地抱着吻着的夜晚,我们羞涩而温柔地沉浸在静默流淌的甘美河流里,感受初开之花的甜美、喜悦和真纯。
依然是一封一封的信,一篇一篇的日记,一张一张的字条。依然是写了撕,撕了烧,烧完再写。依然会翻箱倒柜地找,找彼此隐藏的文字,依然到废纸篓去寻找鲜花和绿藤。那些已经被粉碎了的纸屑,再一点一点被拼凑起来,粘贴起来,成为一件件艺术品。我们爱着,总是沉默地心照不宣地爱着,亲着,抱着,吻着,无比动情地凝望着。许多语言无法说,不能说,不应该说。我们写。我们忍不住把它写下来,又无奈悲伤地把它消灭掉,然后再写,再烧,再写。我有火盆,温子晴有废纸篓。我是幸运的,我能找到碎纸片,她看到的只是灰。不,她比我幸运,只要她想看,愿意看,不生气看,我就会天天写,什么都写,全给她看,什么都可以给她看,把心和肺都掏出来,**裸地热乎乎地呈到她面前,满含感激和热泪地呈献。她没我大度,她总藏着,掖着,让我到处找,到处寻,为得到的片言只语而欣喜若狂,感激落泪。我要得到那些像我的一样明确的字眼,然后天天用眼睛和手爱抚它们,虔敬地把它们置于我心灵的中央,来维持我的快乐和生命,来让我相信,“它”是存在的,爱是存在的。
如果有一个远离人世的美丽的地方,我们一起住在那儿,该多好。我可以牵着你的手酣酣入睡,可以每夜拥着你吻你,可以和你相守一生。
我是幸福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找到了,我把那一把碎片粘贴出来了,就成了上面的那两行字,每一个字都有温度,都发着莹亮纯美的光,它们让我悲喜交集,如饮醇酒,又痴又醉,它温暖了我许多许多的寒夜。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我幸运一些,我可以酣畅淋漓地吐露衷肠,毫无保留地袒露心迹,放肆地宣泄我的爱和渴望。她不行,宣泄的权利总被我抢了,坦白和单纯是我的。她只能忍耐,她再爆发我们就会死,她应该深沉含蓄,她是这么做的,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她克制自己,她忍耐,她强行压制了许多很想说的话。温子晴,她比我苦,她的苦让我心疼不已,尽管她认为我比她苦。
我们的爱总是在家乡,在那座小城。我们在这里相识,相知,相思。在这里开始初吻,拥抱。在这里和好,沉醉,体会最甜蜜纯净的时光。
这里充满着希望与绝望,充满欢笑和泪水,每一片云,每一缕阳光,都令人感伤和快乐。这里有生命的全部意义,青春的全部内涵。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这是我们的桃源。
第十六章 水中月,镜中花(1)
我进了中文系的合唱团,那个被请来的指导老师,一个音乐学院的年轻教师,我被他迷住了。风趣生动的话语,形象又夸张的动作、表情,充满**和感染力,他像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我血冲脑门地激动着,简直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忘了嘴巴应该怎么动,表情应该怎么做了,我的心疯狂地跳,张大的口无法合拢,嘴唇颤抖不已。我害怕极了,害怕我疯了,失控了,出丑了,昏倒了,消失了。那一个星期我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梦游者,一个因高烧弄坏了脑子的病人。
这才是爱情吧?
我病好了,一个星期以后。每次训练将近结束的时候,他的女友都会给他送来宵夜,据师姐说他很快要结婚了。我不是星星,连灯都不是,萤火虫也不是,我没有光。温度在下降,迅速下降,降为正常,很正常很正常。他们是怎么恋爱的呢?他们的故事是怎样的呢?一定很美吧?他们很幸福吧?我猜测,并没有醋意,一点都没有。真傻,太可笑了,太荒唐了。我是他眼前的一颗尘埃,他根本没看到,或者根本就不想看到,讨厌看到。不,不是喜欢或者讨厌看到,是绝对的无知无觉。
一个星期就由沸腾降到恒温,这是爱情吗?不知道。
我迷恋着一个女生,同年级的中文系的女生。她个子很高,皮肤很白,她经常从我们宿舍门前经过,因为我们几个寝室共用着同一个卫生间、洗澡间和洗衣台,只要用水,她就得从我们门前经过。我天天就想着看她,我注意她,观察她,研究她没有任何表情的沉默的面容,揣摩她冰冷遥远的双眼。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呢,她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为什么总是这副面容,总是一个冷漠神游者的形象?我研究了她好长时间,答案有了:她什么也没有,天性不会笑而已。
这是爱吗?是对同类的寻求?对迷茫、弱小的女子泛滥了的爱心?不知道。
我被同寝室的一个女生打动了。她的笑可爱,热情,灿烂。她的活泼、能干和勇敢是女生中少有的。我们有许多共同的爱好:醉心文学,喜欢写作,喜欢研究照片,喜欢熬夜,写日记,喜欢躺在地上看星空。冬天的时候,她就来到我床上,我们床头床尾各一个,靠在床上看书,聊天,谈论小说里的人物,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兴致勃勃毫无顾忌地议论、说笑。这个很有才华的活泼女生说话俏皮大胆,高兴的时候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你笑。我突然就迷上她的笑了,迷上她的目光灼灼的笑了,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她的笑我突然陷入迷醉,有种落泪的冲动。
温子晴来了,这个冬天她又来了。
温子晴来了,她阻止了我的心动,阻止了另一个人对我的吸引,她阻止了另一场悲剧。真好。为那个灿烂的女生祝福。为我祝福。
高中毕业了,我和温子晴进了同一所大学,爸爸送我们来的,然后我去我的中文系,她进她的物理系,我们住在同一幢宿舍楼。
没有激动,没有自豪,没有惊喜。高三结束以后,好像很多东西都结束了。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我尝试改变,有点混沌,有点迷糊,不喜不忧,无根无本。爱与不爱,有与没有,沉或者浮,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确,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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