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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也在这里，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这里，如痴如醉目不转睛的盯着漂浮在空中的彼得，像是陷入一场荒诞的梦境。我们的到来好像是打断了凯的美梦，他抬眼看了费一眼默不作声，而费则像是一个进了游乐场的孩子，围绕着那堵看不见的“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停地走来走去。费的手上还拿着一块亮着光的薄板，上面的光线闪动不休，他不是凑在上面仔细查看，许久，转而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答应费让他在飞船里自由行动，除了杀人，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他摆弄。飞船停下以后有的人选择了离开，同时又有从森林或是平原上流浪至此的人被这艘巨大的残骸吸引而加入我们，在这里的人们渐渐对彼得的存在产生好奇，无论在哪个时代，对于超越自己认知的事物，人们一般都会有两种全然不同的态度，要么奉若神明，要么斥为异端，这两种看法有着微妙的平衡，但这样的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我知道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让天平向着有利于我的那一边倾斜。

费真正将这里变成了他的乐园，所有那些从未见过的古怪仪器在他手里都像是魔术一般焕发生机，他变得愈加疯狂，有时候可以不眠不休的折腾好久，我就在一旁看着，给他准备吃的喝的免得他不小心饿死自己。我对那些大大小小闪烁不同颜色信号灯全然没有兴趣，我只在乎一个结局，费答应会让我达成所愿，尽管我并没有告诉过他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终有一天，费邀请我去彼得那里，他说有些事想告诉我。

“你感觉到什么？”此时费正拉着我的手按在那堵看不见的隔开我和彼得的“墙”上。

“风？”

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一点点的把靠近这里的人往外推去，站的越久这股力量就变得越大。我转头看见费咧嘴一笑。

“我能制作出一种特殊材料的板子，用它来密封住这个空间，然后吸收利用这股力量生成动力供给这艘飞船，这样子这股破破烂烂的铁家伙就能变成一个受人控制的高级玩具了。”

我没有说话，张开双手又尽力向前迈了一步，感受着这股力量变成压力，生生的将我逼退一步。与此同时，费从屋子的一个角落搬出了一堆奇怪的仪器，他在一块黑色的板子的背面用角铁固定好，然后向着风吹来的方向用力推过去，然后打开一个连接着那块板子的仪器，上面的波形图案不断变化着。费告诉我虽然不知道这股力量产生的原因，但却不影响我们利用它，而他刚好可以做到这一点。

终于，我开口问道：“那他呢？彼得会怎么样？”

费嘶哑的笑声在空荡荡房间里荡漾开来，我等着他停下来，可是他却越笑越大声，即便是已经笑得嘶声力竭却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最后我忍无可忍的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在墙上，眼看着他的脸憋得通红，一双眼睛像是要爆出来才松了手。

费的嗓音经过一阵搜心抖肺的咳嗽之后变得更加嘶哑刺耳，他的话语里依然饱含笑意，但这一次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理会他的讽刺而是把精神集中在了他的话里。

“你知道为什么无法走进这个空间吗？因为并没有人是真的想要走进这里，又有谁愿意靠近他，你吗？你还能当他是那个黏在你身边的小鬼？你早就当他是个可怕的怪物了，他不过是你仅存的良心，放心吧，他既不会死，却也不会活着，他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把你的良心放下，你会达成所愿的。”

是的，彼得在这里会很安全，没人再会来伤害他，我也不会，他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吧，不然他为什么不醒过来拒绝这样的安排。彼得是爱我的，他也一定愿意实现我的愿望，那我也要实现他的愿望，你看他微翘的嘴角，他一定也是想永远活在那个梦里，那里所有的人都那么爱他，那就是他的愿望，一定是的，我会帮他实现他的愿望，我会实现……

“咣当！”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打断了我，我听见一阵木腿与地板咯噔咯噔的敲击声正急促的远去，身体先思维一步做出了反应，我从手边抄起一根钢管就追了上去，想也没想就对准那个人的后背狠狠挥下手中的棍子。通道里一处破洞露出的光照在倒地不起的凯的脸上，他大睁着一双眼睛，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呼吸急促，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在光线与阴影的调和下像是一幅抽象的画，他紧咬的牙关发出嘶嘶的声音，可还没等我听清楚他的话就已经没了气息。

费这时才慢慢地踱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嘶哑的笑着对我说道：“也许您的船上该有个导航仪了，船长大人。”

后来在我不断重复的噩梦里总是有这么一个片段，在费刺耳的笑声中，凯的脸上总是那么愁容满面的样子，他将自己的胸前抓挠的一片血肉模糊，却还是呼吸不畅似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尽管他永远也没机会说出他想要说的话了，可在梦里我还是听的清晰无比，他是在问我：在哪里？这是在哪里？

在费要封上那个房间的最后一天，我拿着那条妈妈的披巾去到了那里。披巾是那时候我推开彼得以后留在我手里的，彼得以前总是裹着披巾睡觉，他说那上面有着妈妈的味道。我最后一次站在彼得的身边，站在尽可能靠近他的地方，然后抖开那条旧披巾向上抛去。开始它像是落在了一个光滑的球体上面，左飘右摆着缓缓往下滑动，那些风像是在试探着这层薄薄的织物，在它上面温柔的抚来抚去，可就在眼看着披巾要掉在地上的时候，忽然它的一个角被一股风牵引着又飘了起来，于是渐渐地整个披巾被扯入了那个谁也无法靠近的气场，舒展着轻轻盖在了位于中心的那个孩子身上。我发现彼得微微的蜷缩起身子，将自己舒适的裹在披巾当中，就好像原来他每天夜里熟睡时那样。

费安装上了最后一块面板，转而去调试连接着这些面板的一排仪器，我在原地默立片刻，随即转身离开，同时流下了此生中最后的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飞船

很多年后当我即将要离开这个星球的时候，我像随手扔掉一个被榨干了汁柠檬一样抛弃了费，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时不时的就提醒我说彼得是我的良心，可我始终觉得他才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用敲开我的脑袋他也能知道我在想的是什么，所以有他在身旁的时候，我始终不能骗过自己。

对于我的抛弃费并没有怨言，他也无法再有怨言，因为那时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脑细胞，苍老的像是已经活了几千岁，却虚弱的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他曾经精明无比的脑袋那时已经比一盆浆糊强不到哪去，而与此相对照的是我的飞船，配备精良，动力充足，另外还具备了密封系统，随时可以遨游太空。费是个可怕的疯子，为了他该死的好奇心，他什么都敢于尝试。

费找到了同步轨道上的星门，通过飞船上的设备对它进行远程测试，并最终用一个数学方法修复了那个系统，让星门得以重新运作，这是梅耶他们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够跳出这颗尘埃般的星球去征服那些全然未知的广袤世界，而这艘属于彼得的飞船却让我做到了这一点。费一直在我的默许下进行着各种残忍的实验，那些实验品无论年纪、男女亦或是生死，在费的眼中都不过是一具精密的仪器而已。他的实验室越造越大，最后竟形成了整艘飞船最核心的部位——中枢控制室。我从未踏足过那里，但却学会掌握并一直享用着从那里被制造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

这艘飞船与费相互成就了对方，让一个蝼蚁一般的人类在银河最边陲的荒原上点燃了最耀眼的科技之光，让一艘遗失多时的幽灵飞船又以全新的姿态登上了帝国的历史舞台。而这一切最终都被我这个贼轻而易举的窃入囊中，并大张旗鼓的炫耀着偷来的赃物。可是那些被我踩在脚下的人们却从不放弃任何宣誓他们主权的空隙，他们等在我每晚的梦中，等在我任何一个合上双眼的瞬间。

在那以后的旅途当中，征服的快感逐渐麻痹了我的不安，依靠这艘飞船的特殊力量，我们逐渐纠集成为一支军队，所到之处莫不被当做神迹受到膜拜。在追随我的人当中，有许多都是真正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经过他们不懈的探索和努力，一支舰队开始在这片荒蛮之地崛起并踏上征途。而这些托举起奇迹的人们，他们活着的时候为这支舰队效忠，死后也仍无法离开这里，他们的肉体，不，确切应该说是大脑，被连接在中枢控制室的试验台上，而只有到那时，他们才是真正融入到了这艘飞船的生命长河当中，开始发挥他们最纯粹的力量。

随着知道飞船秘密最原始模样的人们一个一个的消失，我逐渐地踏上了高不可及的神坛，在我六十岁之前的十年间，我终于尝到了权力最高处凌冽寒风的味道。科技的火种星星点点，越是接近帝国中心越是燃烧旺盛，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具有彼得那样特殊能力的人，所以我的旗舰——载有彼得的那艘，凯家乡的神迹——始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每当危机来临，旗舰总会自动做出做出反应，将损失降到最低，这就好比一种人类生存的本能。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又是回到了那个离家的夜晚，浓稠的黑暗紧紧包围着我，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我感觉全身的肌肉的紧绷着，直到飞船发出指令，就像那只温柔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指，把我从无边的恐惧中拯救出来。

终于在我六十六岁的那一年，胜利女神收起了她貌似温和的微笑。塔雅联邦星系曾是帝国最繁华的商业集中地之一，即便是在与帝国久不往来的今天，昔日为了保护航路而装备的等离子大炮一点也未曾锈蚀，反而因星系领主推行的对外商贸政策而更突显出其重要作用。

我的海盗舰队没捞到一点油水，反被打的几近溃散，在旗舰上，从舷窗看去，等离子炮闪过的光芒像是死神用来收割生命的镰刀，一阵刺眼的闪光过后，旗舰陷入了一片黑暗，我仍然坐在船长的位置上，周围的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长期的战斗让我们都明白此刻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长的足够我回想一遍我与彼得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我突然很害怕彼得会抛弃我，就像是那时候我推开了他一样。就在我确信彼得一定是已经选择抛弃我了之后，指挥台上的信号灯又开始重新闪烁起来。我忽然像是一个溺水濒危的人一样无法呼吸，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意识逐渐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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