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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白镜言的少年岁月过得不怎么美好,他原本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宫人的尊敬,是被捧在手心里仔细宠着的孩子。然而自他母妃逝世,那些本应他有的宠爱竟被分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那是个单纯又骄纵的男孩儿,唤作白镜晚。那个孩子每每见到他,便会用软软蠕蠕的嗓音唤一声三哥,一双眼睛有着孩童特有的纯稚与坦诚。

那本是无比美好的。

然而白镜言到底也是个孩子,小孩子的嫉妒使得他故意疏离那个无辜的六弟,直到白镜晚不再跟在他身后,赌气似的寻到另一个适宜的幼年玩伴。

唤作薛代的少年是别国送来的质子,大他们几岁,永远是一副温文表象。白镜晚总喜欢与那少年一同坐在湖心的小亭中交谈,嬉戏。白镜言偶尔路过,不经意地往那边儿瞟一眼,便会看见白镜晚佯作不屑的神情。

幼稚,孩子气,还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待到年岁渐大,白镜言渐渐放下了对白镜晚的排斥,毕竟那个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若要仔细论来,做错事的只能是他的父亲,不过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权利,君王宫中三千粉黛,子嗣众多,抛下谁冷淡谁,委实算不得什么。

白镜言更改变不了什么。

知晓了这些之后,白镜言不再奢望他的父亲能分他一些宠爱,闲暇的日子,他总喜欢于暗处看着白镜晚,看着那个孩子毫无遮掩的哀乐喜怒,看着那双明澈灵动的漆黑眸子。

白镜言渐渐喜欢上了那个孩子的笑容,喜欢上他情感分明的性情,然而每每试着想要靠近时,总会被他冷淡推开。

年少时候的白镜晚,远比之后要更任性,更幼稚,更孩子气地记仇。

白镜言并不十分在意,毕竟是自己从前态度不够好,被人记仇也是无可厚非。何况白镜晚只是个天真的孩子,表面冷淡,内心里终归是纯稚的,只要自己继续试着接近他,那么总有一日会被接纳啊。

然而白镜言没有等到白镜晚为其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所有的善意美好都在未曾萌发时被斩断于一个肃杀的冬日。那一天宫中设宴,白镜晚因夜间贪玩着了凉,歇在殿中。没有看见那个身影,白镜言难免遗憾,他不由将视线移向君王身旁的美貌女子——白镜晚的母妃。

相似的面目轮廓,相似的神情举止,唯独眉间倦态面上苍白,像极了久病缠身的病人。

貌美而近乎妖的女子拿起酒盏,动作间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然而未等她饮下美酒,细雪似的肌肤上无端现出银色鳞片,细密的,泛着幽幽的冰冷光芒。

小臂,手背,脸颊。

白镜言眼看着上一刻还生动美好的女子,下一刻陡然化作狰狞的怪物。

人声尖利,碗碟碎裂,杯盏被慌乱的人们失手打翻,清澈的酒液洒在地上,浸染出一块奇怪的痕迹。

人身蛇尾的怪物张了张嘴,露出口中尖锐的獠牙。

她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是嘶哑的哀鸣。

高高在上的君王露出惊惧非常的神情,他后退数步,看着地面上苦苦挣扎的女子,只是兀自张大了嘴。

“将这个怪物拖出去,拖出去!”

多年的耳鬓厮磨夜半软语,宠溺与爱恋,到头来也只化作惧怖,厌憎与冷漠。

白镜言定定看着他的父皇。

他早知道这个男人性情凉薄,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将人捧上天去,一旦不喜欢了,还不是无情抛弃吗。

宫中的风波被平息下去,白镜言总是回想起女子痛苦挣扎时看向父皇的乞求,然而没有人怜悯她,得宠时的风光不过是用来映衬失意时的可怜。她被术士道人囚在宫中,她的儿子亦被拽下无忧的高位,丢进阴冷幽暗的破败宫室中。

白镜晚之后怎么了,过得好不好。

这些事情压着他的心,使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一天是白镜晚的生辰,十二岁。

夜半的挣扎里,白镜言终于起身,提上一个茜纱灯笼。

趁着那茜色的映照与清冷的月光,他看见小小的庭院中一个小小的秋千架,小小的秋千架上坐着一个落寞的少年,少年脚尖点地,秋千便晃晃悠悠地动起来。一个半弧,又一个半弧,夜晚里吱吱呀呀的声响落在耳畔,少年半垂了头,倔强的,想哭又不肯哭。

没有谁在意,没有谁探望。

白镜言多想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一拍他的脊背。

然而现实总是不肯如人所愿,在他走上前去之前,少年已然抬起头,唇角勾出一个冷淡的弧度,那是比之月光更为寒凉的笑意,他唤:“三哥。”

满目的戒备。

月光之下的少年早没了从前的纯真,从前的骄傲,剩下的只是愤恨,不甘与冷漠。

就像细雪,聚在一处,凝作千年万年的寒冰,再也暖不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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