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肖天翼是个让人羡慕的人。让同伴们羡慕的不是他出落得高大健壮,仪表堂堂,而是他的好运气。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是“丢”而不是“断”,他的一条小腿齐膝而断,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活了下来,作为一个无法享受更多治疗的普通战士,简直称得上是一个奇迹。在一众乡邻羡慕的眼光中,带着一笔为数可观的恤金和家人团聚,在这种战士一旦被征召十去九亡的国度里,怎么都说得上是一种幸运。而更大的幸运似乎要在肖天翼身上出现。当初因为父亲活着回来,而依西秦每户二丁抽一的律法,肖天翼和他当时十三岁的弟弟肖天羽之中,必须有一个要被征召入伍。他父亲的意思,是让肖天羽去,因为十四岁的天翼到了适婚的年纪,留在家里娶妻生子,能早一点完成为肖家传宗接代的任务。但天翼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作为哥哥,理应有保护弟弟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执意要去,甚至不惜偷偷溜出家门直入兵营。
在西秦,服兵役的年龄是从十三到三十五。之所以从十三岁就开始征入兵营,是因为战事的频繁和激烈要求每一个战士有足够的身体强度和战斗技巧,这都要求从少年时代就开始进行训练。有富有的人家,会把孩子送进演武堂,按律法,进入演武堂可算作服兵役,因为进入演武堂的孩子按其资质会教授各种技能,当然重点是培养武技。孩子会从七八岁入演武堂开始一直呆到十六岁。从演武堂出来的孩子一般会直接被派往军队,这些人从小受过更好的训练,进入军队后,也会很快取得战功获得晋升,他们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机会相比来说也多得多。可一般的平民家庭却不会把孩子送入演武堂,虽然演武堂并不收费,并且包管孩子所有的吃穿,但一般家庭七八岁的男孩子已经被当作半个劳力使用了。在肖天翼这种并不富有的家庭里,父亲已经在军队里服兵役,再把孩子送进演武堂,家里的一些活计就没人干了,毕竟西秦的官员没有宽容到因为你家孩子进了演武堂,就可以允许这家的男人从军队里回家,至少也需要孩子从演武堂里出来真正进入军队以后,父亲才有可能被允许退伍。所以肖天翼只是跟着学堂里的先生识了些字,然后就象其它的平民孩子一样,十四岁进入兵营,被派入一支三流的部队,一边受训,一边做一些粮草押送的任务。
在他入伍的这四年里,只遭遇过几次零星的小战斗,是那些零散的牧民组织的抢劫,虽然部队里有些伤亡,但幸运的肖天翼连毛都没伤到一根,当然没有杀到敌人立功,但也平平安安。待到十八岁的肖天翼发育得高大健壮,差不多要被挑选进入更靠近前沿的部队里时,家里却托人带来的讯息。他十七岁的弟弟刚刚成为两个男孩的父亲,家里人商量的结果是让天羽从军,换天翼回家成亲。这种作为,也是向来为朝廷所鼓励的,西秦腹背受敌,战事不断,只有自己的子民多多生养才能产生足够的兵源。据说申请的文书已经被地保递进了衙门,待得批文下来传至军中,大概只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再有两三个月,肖天翼的军旅生涯就结束了。因为即使他弟弟战死沙场,按规定,肖家也可以十年免征兵役。至少十年之内,肖天翼不必面对沙场生死对决,战事一般多在冬季发生,而现在时值盛夏,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时间多半也是太平无事,象肖天翼这样在军营里一呆数年,最后却毫发无伤地返回故里,只能说幸运得无人能敌,所以他的一众伙伴为他高兴之余很是嫉妒,被众人嫉妒的结果是被压榨着去干更多的活计,比如这次大热天儿接收和训练新丁的差使,就理所当然地又落在他的头上,在这个酷热的日子,他们都可以躲进营帐里休息,他却不得不和校尉一起站在营门边,等着接收这批新来的兵士,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还不得不顶着炙热的大太阳同他们在校场上一同操练,如果不是他的幸运激起了众人的嫉妒情绪,这种苦差使原是轮不到一贯有着好人缘的肖天翼的。
其实对于这件事,肖天翼并不如别人所想的那样高兴,因为他始终担心那将接替自己入伍的弟弟。现在的天羽,应该有和他相差无几的强壮,而这会使他在入伍之初便被分派到更精锐的部队里去,而所谓精锐部队,也往往是参战最频繁的队伍,虽然立功升迁的机会多,但更多的是死亡。这么多年一直呆在军营里,虽然是在二线部队,但时刻面临的战斗压力迫使着他们始终不停地操练,肖天翼自己想,在军营里操练了四年的自己,怎么说都会比在家里成长起来的弟弟更有机会在战场上活下来,所以他后来给家里写信回绝了这件事,还特意嘱咐弟弟要加把劲儿,把自己那份孩子也生出来。十八岁的天翼并没有什么留下后代子嗣的念头,他只是不想一直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弟弟去面对残酷的战争。他不清楚家里最后的决定,所以也没有跟伙伴们提起自己不想回去。由着他们善意的欺压,老老实实地披挂整齐站在热毒的太阳底下,小尉校官杨天年的身后,完成接待新兵的任务。
那只短短的队伍慢慢走近,于是就看到了他。一百二十几个在烈日下跋涉了将近一天的疲惫不堪的少年中间,尽管穿着打扮完全相同,但他就象沙砾中完美的宝石一样耀眼,引人注目。
看到他的第一眼印象,是漂亮。让人震憾的漂亮。其实用这个词来形容男孩子多少有些不恭,但确实只有漂亮二字才能准确地描述对他的第一眼感受。不是英俊,不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英锐,柔和,却并不阴柔娇媚。仅仅是堂堂正正的漂亮,赏心悦目。然后是干净,他白净的脸上并没有其他人因为满头满脸的汗沾染上灰尘之后显得污浊不堪,然后是挺拔,他的身姿挺拔矫健,毫无疲态,仿佛他只是刚刚走出家门散了会儿步一般。最后震撼到天翼的是他的眼神,尽管那孩子长时间低垂着眼,但偶一抬眼,眼睑开合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生生让肖天翼有种晴天白日下被闪电击中的感觉。怔忡间,听到杨天年低声嘀咕:“那个孩子可不简单。”
天翼有些魂不守舍地应和了一句:“什么?”
杨天年依旧看着前面慢慢接近的队伍,道:“那个背着弓的孩子,他那把弓,没百十石的力拉不开。”
肖天翼定了下神,看过去,是他,校官说的就是引起他注意的那个漂亮的孩子。装束上和别人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背了一把弓。远远的看不太清楚,可是即使是看不清楚,也能明白地看出那弓与军队里分发的制式短弓完全不同,大小、样式、弓背厚度都不一样,应该是特制的,适合自己使用。
这种情况也很平常,常常有人带着更适合自己的兵器盔甲从军,甚至有些人会自备战马。
杨天年接着发表着自己的观察所得:“这孩子身上有功夫,肯定是演武堂里出来的,大概家里是当官的。”最后鄙夷地吐了口口水:“哼,什么东西,怕死鬼。”
演武堂出来的孩子会被派进这个三流后勤部队,定然是家里走了门路关照过,让他能在这种训练新丁的队伍里多呆上几年,就算过几年后会被调往一线部队,也已经长得更强壮,有更大的生存机会。在西秦,铁血好斗的人们个个以能在战场上杀敌为荣,这种行为无疑很受鄙视,就算是一般的官宦家族都不会做这种事,只有一些商贾之家或者没骨气的文官家族才会搞出这种构当。甫一见面,已经给了自己的长官这种印象,这小子的日子,怕是好过不了,肖天翼莫名地有些为他担心起来。
那一队新兵慢慢来到近前,领队的校尉交接了军令,自有人带着下去休息,而这队新丁在烈日下继续忍受杨校尉的训话之后,才被允许由肖天翼带往营帐里休息。都是些十三到十六七的孩子,没精打彩的,跟在天翼身后,由着他的指派,按名册叫人,二十个人一个营帐地分成几个小队,叫到那孩子的时候肖天翼特地注意了下:拓跋野。
在西秦,拓跋是个大姓,姓拓跋的,并不全是王族,相对于他来说,更不可能是王族子弟。虽然王族子弟自演武堂出来以后定然会进入军队由一名小兵做起,但从来都是被簇拥着一队陪护,并且,王族子弟定然会被分进一线精锐部队,更多地经历战场厮杀。这点,倒是西秦王族从不诉诸言语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是被前两天朝云那句话刺激到了,您真是一语点中了我的死穴,太窝心了,受不了.....
还是得应付考试,所以不能保证集中精力地开写下半部,所以先写个肖天的翼的番外,计划中大概能写个三五章。不能保证速度,不能保证质量,不虐,不欢乐...那个...我也不知道这个小番外能有什么长处.....各位凑合着先看看....以黑巫一百五十英尺的厚脸皮,都感觉有些臊得慌....遁....
☆、2
分派营帐,分派物品,百十来个新丁倒也让肖天翼忙乱了一阵,待全部安顿下来,天已将晚,到了饭时,又指挥着这队新丁拿着自己的食盆去领晚饭,跑前跑后,还要应付自己那群恶劣伙伴们看热闹的嘻笑耍弄,真是累了个心神俱疲。吃完饭,歇了会,感觉又有了精神儿,知道恶劣的伙伴断不肯帮他分担,只好认命地再次爬出营帐,去巡视那些新丁。他自己也从那时候经历过,都是年轻好盛的年纪,陌生的男孩子们骤然聚到一起,定然会发生许多争斗,以确立自己在新的群体中的地位。虽然不必过多干预,总还是得多看着点,不能让那些小崽子们闹得太出格,想到这些的时候,天翼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
离那处营帐还远,便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是从那个漂亮孩子所在的营帐中传出来的,肖天翼心里一沉,果然有争执,虽说校尉杨天年断言那孩子有功夫在身,可那白净细致的样子,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心。
肖天翼紧走两步,一把撩开营帐的门帘,帐内,果然有两拨人在对峙,一边,是拓跋野,和一个瑟缩在他身后的细弱孩子,另一边,几个毛头小子簇拥着一个胖大健壮的男孩。肖天翼骤然而至,虽然打扰到他们,但似乎这次小小的争执已然接近尾声,而且明显以胖孩子为首的这几个小子并没讨到什么好处,沉着脸出现的肖天翼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下台阶,不待他出声斥责,便悻悻然各自散去,而拓跋野和另一个孩子也卸下了防备的姿态,走向自己的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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