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只告诉你,根本不可能,想都不要想。”夏冷玉冷笑一声,语气尖刻地像把剑。
秦琬一默再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狗急了还能跳墙呢,士可杀不可辱,秦琬心情这么一悲壮,破釜沉舟起来。
她不卑不亢地笑着,直视着夏冷玉的眼,叹口气道:“你说说,就是这么个苟且偷生疮痍满目的故事,您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能封了我的口最好,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余姗是你的媳妇,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却是你亲哥哥宝贝儿子的心上人,如果你“伺候”不好她,想必你那费尽心思才到这一步的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吧?再说了,”秦琬顿了顿,从容地往咖啡里面倒入奶精,轻轻搅拌,抬起眼睛笑着说,“当事人都决定放手,飞回广州再也不回来了,你还执着个什么劲?”
见夏冷玉微微皱了皱眉,没说话,秦琬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傲然,故作惊讶道:“呀,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哥没有跟你说吗?对了,你连他做了什么,怎么想的根本都不关心是吧?也真是难为他之前那么顾忌你对林辉文的感情迟迟不下手了。你不知道他现如今早已放弃林家的产业,只一心想着林轩吧。他也承诺会将挪动的资金重新流回华成。你也不知道他放弃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心里有多挣扎多纠结。你想想,如果你伤了我,余姗不会放过你,你伤了余姗,林轩不会放过你,当然你也是有可能伤林轩的,但你真的愿意再伤你亲哥的心,再让他重新卷回到这场没有对错没有结果的纠纷中吗?走到这一步,我当然是不会无聊地再挑起事端,除非你欺人太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算你做得有多么天衣无缝,但总归还是会有事发的一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大家都安稳,多好。”
夏冷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风度不减:“真是后生可畏啊,说得我都要被打动了。可惜阿越她爸已经知道你们俩的……事儿了,你觉得就算能打动我,让我同意,你还能再去用你那惊世骇俗的言论去打动那么一个病床上的人吗?毕竟医生说,阿越她爸不能多受一丁点的刺激。”夏冷玉说罢摇摇头,惋惜而嘲讽地看了看秦琬,起身拿着手包走人了。
秦琬说完那一番,早已精疲力尽,有这个结局已是万幸,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没反应过来是不是真的会被杀人灭口,她只知道听她的口气虽然自己险险过了这关,但之后依旧是一条荆棘遍布的路——那狡猾的女人早就下好棋,就算自己有威胁的筹码,她仍旧不让自己好过。
一出门,寒风灌入脖颈间,夏冷玉望着萧瑟的街道有些茫然。一路走下来,好像的确总是牵制着他,那么理所应当,却忘了问问他的想法,问问他最近还好吗。虽为同一姓,流着相同的血,什么时候竟如此疏远?
高跟鞋依旧坚定,笃笃地走向轿车。她犹豫片刻,没有拉开车门,靠在车边从包里掏出手机,叹口气给夏清之打了个电话——不可否认,秦琬刚刚那番话还是起了作用。
傍晚坐在小别墅门前的台阶上,院子依旧空落落,没有如愿种上花花草草或者什么蔬菜,夕阳如血悬在苍茫的天地之间。一切都和林越还在的时候那么相像,只是那时候林越应该已经开始做菜,那声音想来竟是那么温暖幸福,香味会穿过窗串过门飘到院子里,好像能穿过所有艰难困阻,走到身边,拥抱自己。
从近暮到入夜,秦琬一个人呆呆地竟在台阶上坐了许久,跟林越聊着天,时间过得格外快,仿佛只是一眨眼。
她起身跺跺脚,长时间的坐姿让她的脚有些麻木冰冷。没了光照,空气愈发寒冷起来,深蓝天幕如年少时最喜欢的蓝墨汁染成,上面还依稀挂着稀疏星星。月朗星稀,原本是赏心悦目的景色,只是秦琬想到的却是那日与林越两人在这浩瀚天幕之下温柔地接吻,星光流年,岁月停滞。她们还说起第一次见面的印象,那些话秦琬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林越的朦胧的侧脸,温柔晶亮的眼眸清晰可触。
有时候就是这样,时隔多年,岁月如流,冲刷掉很多。我们忘记了当时的场景,忘记了当时的对话,甚至忘记了对方是谁。唯一记得的却是那些无关紧张的细枝末节,那些零零散散的喜怒哀乐。就是这些偶尔想来依旧温暖如新的,支撑着我们走过艰辛坎坷。
秦琬有些唏嘘,想着想着就有些难过,林越你个混蛋,为什么还不回来?凭什么Cecil都能不顾一切地回来,你就非得赖在荷兰蹭吃蹭喝?!
越想越气愤,秦琬掏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扯下脸皮去催命。没想到手机一亮,竟然出现了神奇人物的未接来电提示——爸。
“干嘛啊爸,居然还想着给我打电话?是想看看女儿是挂了还是活着?”秦琬没好气地回打了电话。
“哎呦琬儿呀,可想死我们了!你知道吗,爸爸在这里可无聊了,天天只能跟你妈两个人去上上课,回来还得伺候门前那些个花花草草树树木木的,都没时间好好出去玩了这几年!还不如回国,还能照顾你不是!”
“说……到底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跟你妈两人马上要珊瑚婚了,我们琢磨着肯定得带上你拍张照片,你最好这两天过来,我们还能讨论讨论怎么搞,去哪旅行。公费,给报销。”
看来还是亲生的——秦琬抽着嘴角想。
作者有话要说:结婚的第三十五年称为珊瑚婚。
你猜你猜你猜猜~
第五十八章
这天晚上夏冷玉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许久,她想着这么些年隐瞒下来心中积攒的折磨,这些有朝一日竟终于能轻易放下,这种如释重负的滋味竟让她无所适从。听夏清之的口气是真的决定放手了,明明是如此值得庆贺的时刻,为什么自己竟还觉得苦涩。她想起秦琬的话,也许真的被她说中了,是自己的愧疚,对夏清之的愧疚。
她想到秦琬,那姑娘虽说不招自己待见,但不可否认还是很聪明的,也还算懂人情世故,分析地头头是道,自己竟毫无辩驳之处。可惜没办法,谁叫她把自己与林越绑在一起,这是夏冷玉万万不能接受的。如果不是如此,兴许自己还能给她一个真诚的微笑,说一声“谢谢”。
夏冷玉推门进去的时候,林辉文微阖着双眼,像是在想些什么,沉着淡然。他随口道:“你来了。”
夏冷玉“嗯”了一声,缓缓坐到他身边,望着林辉文鬓角霜白,一时竟有些泪意,她想抱着他残破的身体大哭一场,她仿佛一瞬间重回少女,那种波澜起伏难以自控的心情。她强压着冲动,那种想告诉他所有一切的冲动,她想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压抑与担忧,而现如今一切都碎如齑粉,随风而去。是的,终于过去了,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着自己的老公,在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可以坦诚以待。如此,真是值得庆贺的事。
当然,夏冷玉还算冷静,她当然不会自掘坟墓。
她只是微微笑着,拭了拭眼角。她想到秦琬与林越的事,这是唯一一件如今让自己还心塞不能释怀的事,只是她想了想还是没开口,那些到嘴的诋毁之言竟不能被顺利冠到秦琬头上。
只可惜自己没提出来,林辉文倒主动提了出来。他叹口气道:“躺在这里这么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清楚,估计是好不起来了。靠着药物吊针氧气维持着,也算是艰辛难熬。不过相比之下,倒是有了大把时间好好来反思反思自己。”
“反思什么,你啊,就好好安心养病,别太动心思别太累,凡事有我和轩儿在,别担心啊。”
林辉文笑着望了望身边这个一直支持自己的女人,虽说她并不十分温柔,甚至曾经有些骄横,但始终不离不弃,握着她的手,好像有一种坚定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超越了与姜漩一起。
他点点头:“说到轩儿,他最近在公司做得很好,我也有看他传过来的报告。轩儿的确是有领导才能,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如此一想,倒是我过去太苛刻,以一己之私差点毁了自己的儿子。”林辉文面露愧色,兀自叹气,“再说阿越。阿越现在有消息吗?”
“没有。猜是在荷兰吧,她还能去哪里。”
“阿越这丫头从小就那么有主见,虽然长大了不愿意跟我们说说想法,可我还是看得出她对我们肯定是不满的。我也想通了,人活一生最难得就是儿孙绕膝,其乐融融。说什么光宗耀祖,家产万贯都是虚的,什么都没有子女反哺之情来得让人欣慰。直到现在,直到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我才想通。只希望还不是太晚。”林辉文望着天花板,浑浊的眼中闪着叹息与自责的泪光。
夏冷玉有些心惊,他竟然丝毫没有提起林越与秦琬那码子事,看来是不准备放在心里了。只是她还是有些怀疑,便试探着问:“不过,阿越与那……姑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都快死了,还纠缠着年轻人像个阴魂不散的吸血鬼似的,何必呢?有时候退一步反倒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也不想再继续逼阿越了,年轻人嘛,想法多,随她罢了。对子女能宽容就宽容一些,毕竟她们幸福,我们才能安享晚年。”
果真人之将死,能想通很多之前的执念。听完林辉文的话,夏冷玉心中倒也疏通了不少,一直过不去的死结竟自动慢慢疏散。她双手握着林辉文的手,把他刚挂过针有些冰凉的手一点一点捂热,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也许不久之后她也能想通,能想林辉文一样宽容地接受她们两人,甚至能真心地祝福她们。
这样想想,好像也并不是不可能,甚至还挺美好,一家人欢声笑语,多久没见如此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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