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负三楼的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关卡,简直比国防部还严密,手段也异常铁血。但那些守卫见到仵官王的那张黑底红纹面具,简直就跟见了光的鼠妇一样,缩得比壁虎还快。
路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所有换气窗都打开,很多沉默的侍者正拿着清洁剂一点点擦拭,四处都是扭开盖的沉檀香水,驱散了空气中的腥气。
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一个孟婆亭的高层,一见女神立刻跪下:“王,清场已完毕。”
滴尽妆的声音没什么感情:“阎罗王应该到了吧。”
“是。”
“那你们动作慢了点。”
“给王丢人现眼了。”
滴尽妆伸手抹过高层肩上的一丝血迹,指尖捻了捻,随即拿过湿巾擦去,声音低沉:“是不是清场的时候又和阎罗殿发生小摩擦?我说过,待客之道,学会让着点,不要总是和客人吵架。”
“未曾违抗王令。”高层说着,抬头的神情还颇有些冤屈,“可阎罗王那厮太无规矩!居然说……说王……”说到一半,录音机突然之间卡了带。
滴尽妆了然:“又是坏话?”
“……算是。”
“说了什么?”滴尽妆风轻云淡,“上一次他叫我当他女伴,我杀了他八个高层,这一次他准备了多少人马给我过瘾?”
“好像是听说了王有位容姿美丽的胞妹,心有钦慕,想……想那个……”
“……”滴尽妆沉默片刻,淡漠道,“这样啊。”
“王有何示下?”
滴尽妆的嗓音陡然阴沉:“端了上面的拍卖会,封锁地下赌场,阎罗殿的活口,生死就看看这一次阎罗王的侍主之道吧。”
这番先入为主的概念,阎罗王的形象应该定格为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老淫贼,但当地下赌场的三寸厚钢铁质门轰然开启,尘嚣飞扬间,我看到的只是黑道上举足轻重的两王静静对峙,人群仿佛被这摄人的气场挤压,悄无声息地退后。
滴尽妆到来的那一刻,万籁俱寂,沉重冷漠的黑袍扫过精致的地毯,一方黑底红纹的面具仿若能切割柔软的空气。
而宽大的赌桌尽头,纯白真皮的沙发群里,那个被一群阎罗殿制服的属众包围的男人,戴着白底蓝钩图纹的面具,文雅谦和,冷静淡漠。
“妆爷,别来无恙。”沉默半晌,阎罗王颔首致意。
滴尽妆低笑着正拿着湿巾擦手,声音清冷威仪,却故意添上一丝眷缠,如同他唱完戏后不动声色地魅惑为他疯狂的戏迷粉丝:“卿卿,多日不见,想没想过我啊?”
此话一出,四周更没有什么动静,女神这声几乎暧昧的寒暄配上的只是他漫不经心的落座动作,隔着一方赌桌与阎罗王遥遥相望。
“妆爷客气。”阎罗王看起来非常能沉得住气,不过想想也是,能在心狠手辣的孟婆亭逼压之下还能生存下来,阎罗王也并非泛泛之辈。
“不客气,今天过来一不想听解释,二不想听道歉,但我要的东西,你又割舍不了。”滴尽妆往后一靠,将手放在赌桌上,“简单,赌赢了,你要什么我给什么,输了,我要的狗都牵来了吧?让我一只只宰完,这事算了。”
阎罗王也将一只手放上赌桌:“老规矩,我赢了,陪我吃顿饭,我们需要谈一谈。”
滴尽妆忽然笑道:“好啊,把你的爪子放下去吧,第一场的赌注我赌一只手,你没必要学我,乖,去牵一只狗来。”
这句话一出,全场寂静中的目光全刷刷刮向我。
阎罗王也望向我的方向,半晌后有些意味深长道:“妆爷,过去大宴的每一次,第一场你用来压赌注的……都是女伴。”
我皱了皱眉,仍没有作声。
滴尽妆却连眼皮都不抬:“心情不好,玩点刺激的。”
阎罗王又看向女神放在桌上的那只手,这么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其间。那五指相当素白漂亮,放松自然,仿佛是千年之前的燕国大宴,太子丹为请荆轲刺杀秦王,宴席中绝世美人轻抚琴弦的玉酥手。
但为博荆轲出动,愚蠢而急功近利的燕丹斩下了美人的双手赠与刺客。
这样的亵渎完美,简直像火烧圆明园一样不可饶恕!
过了很久,阎罗王斟酌着语句:“我似乎没见你赢过第一场。”
滴尽妆很无所谓:“没关系,后面两场赢就可以,二十八条狗命依旧归我。”
“是么,但你的手就要归我了。”
“不嫌脏,拿去啊。”
这一刻女神忽而抬眼,眼角扬起的刹那光华,仿佛掌控的滔天权势都变作了背景。
即便戴着那一方斑驳的面具,但仿佛能窥见他不动声色的含笑容颜。
“卿卿,不过是一只手而已,我输过的东西,其实比这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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