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岳插嘴说了句:“怕死还不打电话向你们的另一个老板求救?”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车子剧烈地晃了一下,我赶紧扶住旁边的车门抓手。副驾上的人说:“那你放缓点速度,我来打电话。”他刚拿着手机翻通话录,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惊叫了一声,把一车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副驾的人有点责怪地说:“你没事乱叫什么?已经够紧张的了,别矫情吓人了。我入了伙以后还是第一次跟别人碰上。”
开车的男人冒出了冷汗:“是大事啊。我们……我们这辆车的刹车系统似乎不起作用了。我踩下去好像根本没反应,怎么办?车速似乎降不下来。”他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看了一眼速度盘,天啊,我们现在开了六十多迈的速度。霍应的直升机和悍马虽然追着我们,可是这救不了我们啊。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被重重地甩到了岳岳的身上,因为车辆正在急速地左转。我看了看窗外的情景,我们已经行驶在一段桥引上,下面就是一条大河,六十迈的车速对这段桥引来说实在是太快了,很快我们就会被甩出去。
霍应曾经跟我说过,和他一起开车走高速时不要坐在后车座上,因为很多车的后座是没有安全气囊的。我一咬牙,用尽全力抱住岳岳的脖子,把自己抵在他的额上。车身一阵猛震,我们的车子撞在了桥引的护栏上,而后华丽丽地撞破了护栏冲出了桥引,直向水中落去。岳岳虽然系了安全带,但是冲力仍然使他的头紧紧碰在我的肚子上,希望我的身体足够柔软有弹性吧。
随后我感觉车身又猛烈地被什么力量托起一般,剧烈地晃动着。我吸了口气,睁眼一看,这辆车正漂浮在水上,随即开始迅速下沉,水已经在疯狂地朝里灌了。头顶传来震动的声音,想必那架直升飞机傻乎乎地还在我们头上转圈。几辆红色的路虎已经停在了岸边,下来好些人,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吧。车子已经几乎没入了水下,前面两人的气囊已经弹出,但这两人毫不犹豫地使劲撞开了前面的车门,泅水跑了。我心里严重鄙视他们,怎么说车里还有认识的小孩子,怎么能连救一下都不尝试呢?
可是我现在也自身难保,我的棉花体质又开始严重地吸水,我的身体很是沉重,一动也动不了了。可能是被水浸泡得厉害,我的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居然觉得全身蓬蓬松松特别舒服,就只想睡过去。河水之中波浪的细微力量扑打在我身上,一阵又一阵,如同拂过柳叶的暖风,沁人心脾。我模糊地看见岳岳自己用力掰开了右侧的车门,像一尾灵活的鱼一样游了出去,他似乎略微犹豫了又游了回来,把我从车厢里也拖了出来。可是他的力气太小,我又全身泡满了水,完全就是一个大包袱,他无法把我拖到水上面。最后他憋足了劲也没有办法,只能放开我,自己探头上去了。我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又往水下沉去。
但是水面上漂浮的那个小身影吸了口气,又返回来继续抓住我往上拉。我想说,其实这大可不必,反正就算我沉到河底霍应也会找人来打捞我的,倒是他容易发生生命危险。他把我托上去了一段距离后又上水面换了一次气,这一次很快就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水面上折射下来的光线。我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往上托。终于出了水面,我才看到我的身下是一张网,我已经被捞到了一只船上,因为网格的挤压,大量的河水哗哗地从我身体里挤出来流出去。旁边,岳岳的小脑袋也浮出了水面,他精力很好,自己快手快脚地就在船上人的帮助下爬上了船。我却倍感疲倦,确定他没事以后就倒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船板上,昏睡了过去,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霍应怎么还没有赶过来接我呢。
这次昏睡很特别,我觉得自己昏迷了很久,四肢脱力。刚刚醒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争吵的声音,是谁这么没有素质,不让受伤的人好好休息啊。
“你真的有在医治他?怎么还不醒?还是你医术有问题?周文诚明明说你在死者的护理方面是专业的。”果然头顶上是霍应急吼吼的声音。而我正躺在公寓的床上。
“这位先生,我已经在尽力了。”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虽然他穿了一件灰色的上衣,但是我看向那个男人头顶的地中海发型,不是吧,这个人不就是医院殡仪部的那个主任医生吗?我还记得他一脸灿烂数钱的样子,他在研究死者的护理方面当然专业。我想自己翻个身爬起来,但是我觉得四肢都没有任何力气也没有什么知觉,就好像我仅仅存在了一个意识似的,不能操控任何东西。我又不能动了!
我努力地试了好一会儿,希望能有一点起色,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还是不能动。霍应还在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盯着那个主任医生的一举一动,那个医生无奈地掏出听诊器在我胸口按来按去,但是看他一脸的衰相我就知道他什么也听不出来。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嘛。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能猜得出来了,肯定是我那么长时间不动,霍应发了狂,想出来去找个医生来给我诊治诊治这个办法。周文诚知道不能顺着他出去疯,就找了个认识的医生过来陪他装装样子了。霍应的眼眶带了点红润的颜色,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有点微微发抖,看得出他很伤心又有点害怕。好端端地去参加一个舞会,结果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我肯定就不跟去了,总之这次又是我的错。我很想蹭着他跟他道歉,可是现在却一动也不能动,更发不出声音来。
“诊治”了一个多钟头,在霍应恶狠狠的眼神逼迫下,地中海发型的医生实在不敢说他想回去了之类的话,可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应付霍应,有点无措。这时,卧室的门噗噗地想了两下,然后从门下面和地毯的缝隙里,伸进了一只黑黑的爪子,在地毯上到处乱按。
“这只死狗,又想要吃饭了!”霍应咒骂道。这绝对不是笙克的问题,我看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霍应今天肯定没有喂笙克吃早饭。霍应阴沉着脸走到门口,刚把门打开,笙克就如同弹簧一般飞快地窜进了卧室里,横冲直撞地在卧室里绕着跑了两圈,然后伸出舌头巴巴地坐在床前看着我,希望我像往常一样给他喂早饭。
作者有话要说:
☆、黑幕
它讨好地摇了一阵子的尾巴,见房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会它,又怕霍应撵它出去,于是钻到了床底下,郁郁不乐地伏在地板上,但是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它显然认为是医生把我按在床上检查,才耽误了我去给它弄吃的,因此它一双小豆眼看向医生的目光很是不友好。霍应也不知道喂它,他只是抱着手倚在床头盯着医生,他应该整夜都没有睡,虽然脱掉了上身的西装外套并摘掉了领结,但是下身的西裤和里面的衬衫都没有换过。胖医生被沉默的一人一狗用这么诡异的眼光凝视着,也全身发毛。他有点神游物外的样子,像是努力忽视他们俩的目光,又像是在思考找个什么理由好溜之大吉。
霍应看了一会儿,突然凉凉地问道:“你的医学专攻到底是哪项?”我心里有点幸灾乐祸,要是医生告诉霍应他是专攻冷冻库看守死人的,不知道霍应会是什么表情。
医生镇静地回答:“霍先生,我是精神医学方面的博士。”哦,是精神医学方面的……
霍应的表情倒不像是生气,而是感兴趣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相信一个毛绒玩具有生命,这是精神有问题吗?”
医生摘下听诊器:“也许六七年前我会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不会轻易这么认为。鄙人因为一些原因,已经从精神科转到了医院的殡仪部门,工作那么些年,各种稀奇古怪的真人真事听了很多。生命是非常神秘而特别地东西,目前的医学和生物学并不能完整地解释生命、精神和意识的形成。虽然这么说可能有违无神主义,但是我认为只要无法彻底科学证明,就不能认定一些非常特别的生命或者说意识的存在形式就是不存在的。也就是灵是有可能存在的。”
霍应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小凡他最懒得进行跑步运动什么的,每天都喜欢团在沙发上和床上,他根本不会想走掉的。我相信他根本没有赶去投胎的那个心。”虽然我是不喜欢运动,但是也没有懒到这样的地步吧。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霍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转身去了客厅。霍应刚一走,那个医生就又抚摸胸口又擦冷汗:“这人怎么平静地那么瘆人。”他掏出手绢擦了擦头顶的汗水,就站起来到窗口那边摇着手绢休息去了。笙克睨了他一眼,从床底下轻轻钻了出来,人立起来把前爪搭到床沿,咬住我脖子处的毛,把我拖下了床,牢牢咬在了嘴里,顶开了霍应刚才没有碰紧的门,穿过卧室前的过道,迅速地跑进了客厅里,想找个机会叼着我去厨房。
可惜它的目的没有达到,很快霍应在玄关那里开了门,进来了一圈人。笙克只好先咬着我蜷在客厅展架的下面。先进来的人中有几个我认识,是霍应身边常带的跟班,他们进来以后环立在沙发四周。接下来走的是许陌齐,带着身后的一批许家的人。他随行的人中间有一个人很醒目,穿着与其他人不一样,只是一身普通的绒睡衣,这人就是那天甩了霍应两个耳光的那个疯子。可是他现在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垂着头很安静。
许陌齐一脸无奈地站到霍应面前,微微鞠躬状:“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我们许家筹备不周,大伯父让我来给您赔礼道歉。还带了一点东西,请您一定笑纳。”他使了个眼神,一个手下满脸笑意地端上一个看上去很精美的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礼品。见霍应眼睛都没斜一下,也不说话表态,许陌齐又推着那个穿睡衣的人跪在了霍应面前的地上:“昨天的事,就让他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想打还也可以。”霍应侧过头,笑道:“这个道歉少诚意,明明知道我不能不接受。现在我住在公寓里,怎么着也不能不让你们进来吧。不然的话,许少爷你找来那么一大群人,拉着这个疯子往我家楼下一跪,跪上个十分钟什么的,我就不用继续住在这个小区里了。所以赔礼就免了,真是受不起,我们还是谈谈具体的损失赔偿好了。”
许陌齐吸了口气:“既然您说话那么直接,我也放明亮点说好了。你这次把我从外地叫回来,就是想重新谈我们生意上的利益分配?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有风险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做,利润却是五五开。我觉得目前的分配形式已经对你非常有利了。而且昨天的事情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要赔偿的话也应该是大伯父出钱给你,不应该影响我们之间的生意。”我原先以为那天旗舰店的开张仪式上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原来他们早就互相认识了。可是霍应为什么要装作以前不认识许陌齐呢?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们之间的生意你大伯父还不知道吧。再说你大伯父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我不是想重新划分分成,而是你近期做得越来越不地道了,挖我墙角不说,还侵吞我的生意链用我的资源自己接私活,这些都不算在分成里,你不觉得不太公平?”
许陌齐干脆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那些事情是黎扬干的好事,我也没有办法。我说过他很多次,可是他不听。再说当初也是你坚持要我用他的。说起黎扬,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念念不忘跟你那点私仇,不过他也算帮我们洗钱已经很长时间了。”看起来霍应一直在和许陌齐从事某些不法的买卖,并利用那个叫做黎扬的男人洗钱。这个许陌齐看起来年纪轻轻,不经世事,甚至比我原来还小了两三岁的样子,怎么就跟着霍应净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霍应耸耸肩:“他现在是你的人,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关于生意的事情我会重新拟一份协议给你,分成不变但是买卖的形式必须进一步明确,我们改天再好好谈谈。至于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出现在你们家呢?”霍应用跷着的脚指了指那个已经跪在地上听了他们半天讨价还价的那个穿着睡衣的傻乎乎的男人。
许陌齐略有些尴尬地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其实你们以前是见过的。可能他最近的样貌变化大了一点。他就是我堂兄啊,你总记得的吧。那个时候你还和他,嗯,那个玩过。”霍应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里滑过一丝讶异。我则完全石化了。我一直知道霍应不是完全对我一个人守身如玉,不过他和这一位精神有些不正常的也有过一段,口味是不是有点太重了?而且联想到昨天给力的两耳光,我实在禁不住想是不是霍应玩过了人家以后始乱终弃,所以他一见霍应这种渣人就立刻开打。
许陌齐见霍应不说话,清了清嗓子说:“反正今天是大伯父让我带着他过来给你,哦不,给您赔礼道歉的。根据您的需要,把他留下几天,任由处置也无所谓,只要您别弄死就成。”他说完偷偷瞟了瞟霍应。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说这个也是那个许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居然随便留在这里任由处置就完事了?霍应又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
霍应转了转眼睛:“你话里有话?还有你那个小侄子,要不要我一起帮你处理了。省得他们俩一不小心挡了你继承许家的路。”许陌齐笑笑,也不回答,打了个手势,就和那群人撤退了,留下那个傻男人还呆呆地半跪半坐在地上。我听霍应刚才说的话,才想到原来这个人就是岳岳的父亲啊,那真是难怪岳岳总说他和爸爸被家里人欺负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岳岳的爸爸是许家不被看好的嫡亲儿子,连带岳岳也成了碍眼的存在。不过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就算许老爷子再不喜欢这个傻瓜儿子,岳岳聪明伶俐,总归是他的亲孙子,为何不肯好好养育,还想送孤儿院呢?这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霍应靠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望着那个男人,右手握拳用力撞了自己的额头几下,似乎有点烦恼。他皱着眉毛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说:“对啊,刚才那个医生说他学的是精神科专业的?你们去卧室叫他出来看看这个……这个姓许的。”霍应肯定是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了。
就在这时,医生的惨叫从卧室里传了出来:“不好了!那个玩具不见了!”然后那个医生吓得失魂落魄地从卧室里跑出来,看到我不见了想必把他急坏了,看样子他几乎要和那个傻男人一起跪倒在霍应的脚边了。霍应显然有些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的脸上显出高兴的神采:“你说什么?小凡自己不见了?这么说来……”
笙克非常无情地打断了霍应美好的想法,摇着尾巴凑了上去,但是没有把我扔到地上,而是把我继续牢牢咬在嘴里。霍应明白过来,这是笙克做的事,就拧着眉头想把我从狗嘴里救出来。可是笙克咬得很紧,说什么也不松口。几个跟班自然不好看他们的老板亲自和一条狗在客厅里拔河,纷纷上去帮忙,好不容易才掰开了笙克的牙齿,把我拉了出来还给霍应。霍应不高兴地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我的脖子,我感到一片湿湿濡濡的,显然全是笙克的狗口水。
这边霍应还没有把我擦干净,那边传来沉沉的“咚”的一声,是那个胖医生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他直直地看着那个正在揪地毯毛玩的傻男人,全身颤抖,指着他喃喃地说了几遍:“是你。”那个傻男人并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只是自己低着头对着地毯笑。
霍应一边继续给我擦,一边对着医生问道:“你认识他?”令我惊奇的是,胖医生的两眼居然泛起了泪花,呜咽了一声,然后抱着医药包如春花般泪奔向大门口,就这样消失在了我们的公寓里,只留下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霍应愣了三秒钟,估计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敢当着他面摔门而去的人。他切了一声:“疯病还会感染啊!今天真是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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