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的表情看了半天,我一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直到我打了一个喷嚏。他知道我的意思是不想把那些东西要回去了。他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愉悦,从纸袋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来给我套上,欢快地说:“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都感冒了。”明明昨天是他脱了我的衣服,让我晾了大半夜,怎么现在变成我不注意身体了。我瞪了他两眼,他不以为意,用右手灵巧地给我系上衣服的纽扣。他对我的体格尺寸把握地很精准,买的衬衫不大不小,腰围正好,袖子也长短适宜。
等我把全套衣裤都穿上,他十分满意我的样子,站起身说:“今天我有空,带你出去玩。”其实他说的玩就是逛街买东西,因为他把我的东西都拿走了,自然要重新买过。我渐渐明白他的想法,他是非要把我所有吃穿用度的东西换成他买的,这样我只是在用着属于他的东西而已。他对我的态度并不亲近,我和他几乎是一前一后地在走,经常是他在前面挑东西,我推着车子在后面跟着,他连话也不太说。我总觉得他的样子似乎不是跟我在一起逛街,而是在非常庄重地去达成一件他一直想做却没有能够做成的事情而已。他给我挑的东西都是些耐用的家什和衣物,廉价不至于,但也都不贵。我在超市里唯一主动伸手拿的东西就是一些针线布片,他看到了也没说什么,把东西在收银台一齐结算了。
油盐柴米是没时间买了,他开着车带我去一家日式餐厅吃了一顿拉面,骨汤的味道确实非常鲜美,还顺带打包了一盒寿司当明天的早餐。我偶尔瞟瞟他的侧脸,觉得就像做梦一样,前天的时候我们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今天就像普通人一样在拍拖了。但是他就是不怎么高兴,一直绷着脸,连微笑都没有,弄得我也轻松不起来。我心想,毕竟第一次他有些紧张吧,要是一起多出去几次肯定就不会这样了。但是他明天就要回C市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而我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我虽然对他有些许好感,也是想认真地和他交往看看,可是要我抛下现在的工作,我心里实在不愿意。我也不知道和他到底能走到什么样的程度,内心总是保留着的。对此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却又感到有种说不清的悲伤气氛萦绕在我们周围。
他把车子停在我家楼下,帮着我一起往上搬东西。晚上他坐在沙发上按手机,我整理着新买的东西。他说:“明天百货公司会送家具过来,你再请一天假在家里等着吧。还有我把你的号码加成家庭套餐了。你自己设个快捷键,以后你只要按9就是我的手机了。”我一看自己的手机,果然收到了电话公司的业务短信。我按照提示设置了快捷键,但是我输入他名字的时候却犯了难。我用手机戳戳他,让他输一下自己的名字。
他有些疑惑地拿过我的手机,看向我:“你真的一点也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啊,我们不是前两天才刚刚认识吗?也不对,莫非我身体的原主和他是相识的?想想这是很有可能的,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不就立刻找我算旧账了。看到我茫然又有些纠结的表情,他拧拧眉毛:“你真的不记得以前有见过我吗?就算你真的没有见过我本人,毕竟你也曾经经营过一段时间的公司,至少经济杂志还是会看的吧。你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老实地摇摇头。他低下头在我手机上输好了姓名,我接过去一看,原来他的名字叫做霍应。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记下。他这时却拍拍我的肩,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杜凡,你看看,那这个人你认识吗?”我不明所以地瞧着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西装笔挺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背景似乎是什么商业活动的场合。我用手指在屏幕上放大那个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哪知道这老男人是谁啊?霍应收了手机,有些古怪地看着我,但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八点的时候,我习惯性地走向厨房,想拿止痛药吃,一开抽屉才想起来,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某人搜刮走了。别的东西我不一定非要不可,可是止痛药不能没有,我天天晚上就靠它镇痛呢,现在已经到了不大量服用不行的程度了。我不想和他提这件事情,尤其是他明天就要离开了,只是一夜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于是我没有说什么,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默默地忍着不舒服。
晚上我们和昨天一样一起睡在床上,不过老老实实地各卷各的被子。他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而且睡得很香。想想也是,他受了伤而且昨晚没有睡好,今天自然是没有精神。我尽量放柔了动作,轻轻拧亮了灯坐起来……
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我支在枕头上看他。他的表情微微有些惊愕:“你一晚上都没有睡吗?”我微微侧过脸,算是默认了。他爬起身来,不客气地说道:“我们的关系顺其自然就好,你不必刻意做什么的。”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悻悻然,准备递给他的东西也被我捏在手里,不敢拿出来了。倒是他打上领带以后,发现了我紧攥的左手,露出了些许懊恼的神色,似乎觉得刚才他把气氛弄得太过僵硬,有意无意地问道:“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我这才摊开了手掌,露出一个花花绿绿的物件。他拿起来一看,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好可爱的挂件。哪里买的?”我给他的是一个迷你版的毛绒鹦鹉挂件,样式和颜色与他被咬坏的那个毛绒玩具一模一样。我没有回答他,但是见他高兴,心里也欢喜起来,这个挂件不是买的,而是昨天晚上我在他睡着之后用针线和布料现做的,我给他做的。整整熬了一夜,天都已经大亮了,才做完的。我做完以后精心修饰了一番,见他还没有醒过来,这才支在啊他枕头边看他的。
几次见面,他都是为了那只毛绒鹦鹉,我猜想那只鹦鹉是他很重要的东西。虽然我没法赶制出一个完全一样的还给他,但是做个迷你版的挂件还是得心应手的。他很欢喜地把那个挂件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儿,才又转向我:“我回去以后会跟你打电话的。”我笑笑,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我倒是已经习惯他的性格了,我知道他这么说就是跟我道谢的意思。
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在床边坐了下来:“你的气色怎么那么不好?是不是昨天真的冻感冒了?”我的气色自然不好,昨天没有服止痛片,又熬了一个通宵,此时正翻江倒海一样难受,早饭是肯定吃不下去了,只觉得像被人用小锉刀磨着内脏一样。我冲他点点头,翻身躺了下去。他再次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帮我掖好被角,自语道:“额头倒是不烫。你赶紧歇歇,我让人给你买感冒药去。”我赶紧裹紧被子只是蜷着睡,生怕他看出异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酱和酿
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的手机响了几下,他拿出来看了看,为难地说道:“杜凡,你真的不要紧吗?要是你真的不舒服得厉害,我留一天陪你也成。”想必他的手下已经到了楼下来接他了,我不想让别人空跑一趟。再说,他早晚也要走的,不是?我笑了笑,示意他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只是熬夜熬虚了而已。他找人买了药给我,不仅有感冒药,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常用药品,顺带还打包了一盒子白粥。
他想了想说:“我的副卡你收好,这几日准许你随便用钱。不要自己做饭,叫外卖就行了。养好身体再说。”我点点头。他又说:“我让阿柏留下来照顾你。”阿柏是谁?他一挥手叫进来一个下巴尖尖的年轻男人,先前他第一次来取鹦鹉的时候这个人也在。阿柏一进房间,就讨好地朝我笑了笑,可惜我没什么精力去回应他的示好。霍应把他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又看了我两眼,便离开了。我一直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动静,知道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他一走,我觉得房子里顿时就冷清下来了。
阿柏很及时地凑过来问道:“杜凡先生,你现在想喝白粥吗?”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还称呼我“许少爷”,现在改了口,想必是刚才霍应让他这么叫我的。我点点头,还真有点饿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毛病,按理说如果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不应该厌食吗?怎么我觉得我的胃口却奇好无比呢?
阿柏给我端来了粥和调羹,我慢慢地吃完了。也许是吃了点暖热的东西,疼痛暂时纾解了不少。他看我放下调羹,神秘地说道:“你这样是没有用处的。”
我转过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却凑近了我,用善解人意的语气开导起我来:“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想搭上霍少爷,可是你工夫也得用对地方啊。我家老板对小柔弱根本无感,更别说有爱怜之心了,所以你装病也留不住老板的。”感情我疼了半天,他觉得我是为了博取霍应的爱怜在装病啊?
他拍拍我的肩建议道:“你有跟霍少爷说过想跟他一起回去吗?”其实这话是霍应自己跟我提起的,不是我说的,不过我们也算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所以我就点点头。阿柏见我点头,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原来霍少爷不想带你走啊。看样子你的希望不太大啊。不过总比前面几个强点。”我觉得霍应的这个手下比他本人还操心他家老板谈恋爱的事,急得跟什么似的。其实霍应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就算他只喜欢同性,找一个也不是那么难吧。
话说那个叫做阿柏的年轻人后来居然在我家同一幢楼租了一个小套间住下,每天都会跑过来串门。我想是霍应让他留下来照顾我的,也没多问什么,有时候还挽留他吃个便饭,但阿柏总是坚辞不就:“杜先生,您家开饭的钱是霍少爷的,我哪能来蹭饭啊。”他说的的确不错,霍应临走时给了我一张他的分卡,由他包下我每月的生活开销,算是一种包养的关系。我把自己工资存了一个月到了杜医生的卡上,把以前欠杜医生的钱还上。
霍应还是个挺称职的男朋友,虽说分隔生活在两个城市,他每周末还是会过来看看我的,我们可以一个周末腻歪在一起。其实说是腻歪,其实不过就是逛逛公园、吃吃餐馆、看看电影。为什么没有逛街买东西?因为我没有钱去啊。既然霍应出了生活费,那一起出去拍拖消费的钱自然应该由我来负担。这也算是他尊重我独立能力的一点表现。霍应给我买日用品时堪称相当平民低调,普通的超市就能够应付他了,我一直以为他平易近人并不奢侈难养。可是有一次我表示想买点东西回送给他时,他二话不说,立马带着我往开满珠宝店和进口品商店的名品街走。最后我很肉疼地给他买了一个几百块的看上去比较高档的领带夹,用礼品袋包装好了让他带回去再拆开看。半夜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这绝对不是白金的!”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跟他提逛街买东西一类的事情了。
霍应每个周五的下午五点钟都会准时来打印室接我回去,准的就像闹钟一样。可惜我的生活状态不是这样的,虽然周五的夜班不是我值,但是打印室在周五时常有一些加班之类的事情。每当出现这种情况,需要劳驾他在打印室等我,他就状况不断。马晓声已经知道了我们正在交往的事情,整个人的反应简直可以用无力吐槽来形容。马晓声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让霍应站到打印室里来等我,说他会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霍应也不与他争辩。后来霍应每次来都穿了一周身的阿尔玛尼,身上戴了至少五六个闪闪发亮的小配件,捧着超过三公斤巨大花束站在门口,深情地凝望着店内,引无数路人纷纷举起手机。马晓声只能屈服了。很快,霍应就得心应手地开始破坏我的工作了。
小袁:“杜凡,百顺设计所的建筑效果图渲染好了没?他们要参加市里卫星城的投标竞赛的。他们主任说如果他们通过初赛,以后复赛的图也会找我们加工的。”
霍应:“杜凡你随便打点光就行了,认真做没意义。我不会让他们通过初赛的。”
小赵:“杜凡,这个美术设计图你改一下,对方要求加点浮雕效果,做得精细点,用来交毕业设计的。”
霍应:“毕业设计怎么能找人代为修图呢?她是哪个学院的?我要找院长。”
小张:“杜凡,音乐学院参加文化百年展览项目的图板打错了,要新打一批,不是A1纸,是700乘650。负责的同学先前搞错了。”
霍应:“就那个小破展览啊,哪有人真的去看啊,尺寸差不多就行了嘛。我已经打电话让主办方更改展板大小了,就用A1的。”
小陈:“杜凡,美院陶艺系大一四班的那个男生又打电话问了。他说他自己设计的那个立体贺卡一定要在今天打印用4号硬卡纸出来,作为他喜欢的同班女生的生日礼物。这对他很重要。”
霍应:“送贺卡?他在追小学女生吗?瞎折腾还耽误别人的时间。喂,阿柏,去打听一下那人班级哪个女生今天生日,那人有没有情敌啥的。有的话给他的情敌免费提供一个迪尔的包包。”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没有顾客敢来我们打印室了。马晓声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了,他咬着牙说道:“杜凡,今天韩烨雪的外婆生病了。没人和小赵一起去送图。”也就是说要让我和小赵一起出去送图的意思。霍应甩甩车钥匙:“我和杜凡一起去好了。我好开车送他,送完的时间也快些。”他果真很勤快地把要送的图双手提了往外走,放进他帅气的跑车的后座上。
我坐在他旁边,路上他笑了起来。见我歪头看着他,他收住了笑声:“想起今天马晓声的样子,我就想笑。”停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他学着阔哥儿的样子,大方地摊长手臂轻轻环住我,亲了我的脸颊一下:“今天送完图,我们去吃一顿好的吧。”他说完,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那些高档餐馆每次都把我的小钱包扒下一层皮来,不知道月底的时候还有没有钱剩下可以打到杜医生的卡上。
跑完最后一个点,他很意外地开着车和我去了一家经济型的西餐馆,也不算是太为难我的钱包。因为吃饭是我出钱,他也很有风度地把点餐的权力留给了我。我跟他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大体喜欢吃什么东西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便点了两份鲑鱼套餐。上餐后他就熟练地拿起刀叉开动,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色泽并不明亮的戒指,似乎并不是纯银或者白金制成的,戴在霍应的手上有点违和。他吃了两口,说:“杜凡,你尝尝。这还真是烧得很不错呢。”我笑了,不知不觉中,他和我相处已经不像开始那样严肃拘谨了,话也不是那么少了。
虽然鲑鱼套餐称不上什么美味佳肴,但是份量倒是挺充足的,营养也均衡,除了焗烧鲑鱼外还辅以葡萄干吐司、蔬菜沙拉、圆果番茄和冰红茶,我们两个都吃得很满足的。两份鲑鱼套餐总共六十元整,服务员过来买单的时候,霍应急冲冲地喊道:“稍等一下。你们这里可以用优惠券的吧。”服务员点点头,霍应低下头去很快在皮夹里抽出了一张纸片递上去。服务员看了看,说:“这个可以用。一张优惠券可以减免餐费的百分之十。请两位稍等,我马上把账单拿过来。”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霍应,他一脸正经地说:“我知道你工资低,总是出来吃饭会把你吃穷的。我以后会帮你收集各种优惠券的。”他说着从皮夹里抽出一摞纸片放到我面前,全是各种各样的优惠券,有饭店餐馆的、博物馆的、自然公园和游乐园的。我心里有些欢喜,他这是在告诉我,他对于我们的交往是很认真的,他也用了心思,认为出来拍拖是两个人一起的事情。其实我确实有些经济紧张,但并非是被吃穷的,而是我最近另有一些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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