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一些人,想念那些烟火般的生命。他与我说了一些人的结局,那些时候,我又很庆幸我睡了这二十年――我没有见到他们最后的样子,所以他们在我这里始终还是开始时意气风发、灿烂飞扬的模样,生老病死,恩怨情仇,皆已跨过。
我想念我的剑,想念他的剑舞。可是他告诉我,他已经把它们扔进了遥远的尘嚣里。他说他再也不要用剑了,剑有双刃,它太残忍。
多年之后,我在收拾他的遗物时,在留侯府牌匾的后面找到了静卧的含光和凌虚,才发现这又是一个谎言。他只是在掩饰他再也无法舞剑的这个事实。
层层叠叠的谎言环环相扣,到最后抽丝剥茧层层揭开,釜底抽薪,几乎要把我由内而外地,撕裂成千千万万块碎片。
棋仍是要下的。与我的如云守势对应,他仍旧是招招险峻,拼的就是个你死我亡。
胜负五五。
他已是个操纵了天下棋局的人,能和他对半切,我也很有些骄傲。
其余的时间,多半是和以前一样,吟诗,论道,弹弹琴,赏赏花,然后,夜夜的厮磨。
每一晚他都很疯狂,全然不像白日谦和的样子。我只当他是这二十年寂寞狠了,也就任他去了。
我就在这样的幸福中龟缩了起来,告诉自己,幸福还长。
汉家臣子时不时会去府上找他,他烦不胜烦,拉着我开始了隐居生活。
我调侃他侯爷当得太滋润。
他笑说自己是乱世之人,如今太平盛世,已不属于他。
他一直是个太聪明的人,我知道。
韩信死的那天晚上,我们二人在白云山最高处的那棵桂树下喝酒。我当然是不知道韩信会死的,但他似乎知道……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他侧头望着山下似乎很遥远的尘世,眼底一片暗涌。他苦笑道:“师兄,我与你说一个故事。”
他说有个年轻人,将才天纵,遇见一个长他二十岁的男人,有了一切,又丢了一切。那个男人说服帝王为他修了拜将台,把他的才华推给了天下。于是他殚精竭力,征伐四方,与其说他是为了帝王鞠躬尽瘁,不如说他是不想辜负男人的心。可是今天,帝王已是真帝王,那个男人却要帮着帝王,让他身首异处了。
“他不听劝,一定要留在那个人身边。”
我听懂了,回他:“我不晓得会有这样的故事……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帝王之心,无可厚非。
我心有余悸:“还好你离开了那尊朝堂……我们不至于像他们一样。”
彼时他正站在桂树下的青石上为我折香。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雪白的月光笼罩着他一袭青衣,水样的衣纹似静默似律动。
然后他身形一顿,跌落下来,我扑过去将他一把揽住。
声线惊惶:“子房,你到底怎么了?”
他答:“醉了。”
“你曾经千杯不醉。”
他一笑,看向我,眼眸深湛:“其实我并非不醉,是醉后也撑着面上安然。现在有师兄护着,我才会醉后跌落。师兄不怪我吧?”
我松了一口气:“你呀。”
那时候我是真傻,明知他那张嘴怪力乱神,却仍让那一丝甜蜜盖过了心中隐忧。不过话说回来,若我提前知晓,其实也并没有任何用处,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天命如刀。
仅仅两个月后,他再次跌落。
那时他正在苑中晾衣。自我们二人搬出留侯府在白云山隐居已有两年,两个男人,一片风景,自给自足,简单却梦幻。
我在一旁看书,抬头的时候只看得见一片翩若惊鸿的衣角。
那一瞬间我心底一颤,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叹息,幽幽道:到头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让他枕在我的膝上,抱他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无力绵软。
我想了想,两年了,够长了。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子房,你到底怎么了?你还不愿同我说实话么?”
他笑了一下,苍白张扬,悲伤和疯狂却在那双眼里堆积成山。
他说:“我早已烂掉了啊,师兄。”
他说,二十二年前有场火,他在那场火里失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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