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杜母说:“骁骁他们学校要举办一场慈善钢琴音乐会,咱们骁骁也会上台表演。”
杜骁念的国际学校都是非富即贵的孩子,时不时就会举行一些慈善义演等活动,以体现名校风范——家长当然都乐意捧这个场,反正这点儿钱九牛一毛,孩子面子上也好看,皆大欢喜。
杜淮霖说:“这种小事,妈你安排就行了。”
杜骁用叉子剜鸡蛋黄,问他:“爸爸你会去吗?”
杜淮霖拿起餐巾擦擦嘴,心不在焉地说:“有空一定去。”
“总说有空,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次,你就是敷衍我。”杜骁赌气把叉子扔在地上,努起嘴。
杜淮霖看着地上的叉子,不怒自威:“捡起来。”
杜骁到底还是有点儿怕他,乖乖把叉子捡起来了。
他又问:“你最近功课怎么样?这次阶段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一说起功课,杜骁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怜巴巴地看他奶奶。
杜母忙解围:“你何苦逼他这么紧,功课说得过去就行了。咱们杜家的独苗,将来还能亏着他不成!”
杜淮霖冷笑:“妈,你也别太惯着骁骁了。杜家的孩子从小怎么长大的,到他这儿您就给忘了?”
杜母的公公,杜家老太爷是民国时喝过洋墨水的世家子弟,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从自己的儿子辈管到了孙子辈。吃喝玩乐不要紧,花天酒地别过火,只要紧一项,那就是学业必须优秀。杜淮霖年轻的时候虽然也荒唐胡闹过,念书却一点儿没耽误,堂堂哥大商学院的高材生。
反观杜骁,年纪越大性子越骄纵贪玩,学什么都马马虎虎。他那钢琴弹什么样儿,杜淮霖又不是聋了听不出来。不看在他的份儿上,能够水准去登台表演?
他工作忙应酬多,杜骁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杜母年轻时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俗话说得好,隔辈的人格外地疼,她就杜淮霖一个儿子,又千磨万折得这么个宝贝孙子,那就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哪忍心他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屈?杜骁嫌累不肯学,撒个娇卖个萌哄哄她,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混过去了。
眼看儿子管孙子,杜母来了怨气儿:“你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孙子我带着,还不许我多疼他?骁骁够可怜的,打小妈不在身边,爹又忙天忙地,奶奶再不宠着,还好意思说是杜家的孩子?”
杜骁妈妈的事儿一直是母子俩的一个死穴。杜淮霖情知理亏,也自觉太严厉了些,叹了口气,问杜骁:“音乐会是哪天?”
杜骁嘟着嘴说了个日期。杜淮霖说:“知道了,我会去的。”
“谢谢爸爸!”杜骁笑逐颜开,扑上去抱住了杜淮霖。杜淮霖也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虽不亲近,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
坐上车,给秘书打电话安排了音乐会那天的行程,杜淮霖捏着眉心,还是叫司机往医院开去。
奚微茫然地坐在病床上,头晕恶心。他有点儿轻微的脑震荡,左边髋骨也肿了,万幸当时车速不快,没折。
杜淮霖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意外而尴尬,无言以对。
嫖客和男妓——奚微不愿形容得如此不堪,可他们也没别的身份可以安在彼此身上。
“听余敬说,你当时没躲。怎么回事?”杜淮霖问。
他不躲?他又不是想寻死,干嘛不躲。
不是不想躲,只是躲不开。这一周时间他心力交瘁,所有的疲惫都在那一瞬间奔涌而上。他记得模糊的灯光由远而近,可当时头脑却一片空白,像被施了定身法。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一个嫖客讲。他拔了手背上的针,忍着疼下地,边穿鞋边对杜淮霖说:“帮我谢谢你朋友,送我来医院。”
杜淮霖拧眉看他:“受伤了,不安分在医院躺着,瞎折腾什么?”
奚微系着鞋带:“我妈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可不敢。我怕挨雷劈。”他直起腰,看着杜淮霖,“怎么,杜老板您改主意了?”
杜淮霖没说话。他也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不然他没法解释自己来看奚微的原因。
“你要跟我借钱,是急用?”杜淮霖听他说起母亲,或许真的是另有隐情。
奚微神色疲惫地说:“算了,我不和你借钱,我也不想卖给你了。”
尊严也是有厚度的,经不起一再践踏,已经苍薄如纸。
家财万贯的大老板,一时兴起的消遣。哪怕有了交集,迄今为止的事也一再提醒,他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杜淮霖问,“找个真想买你的继续卖,还是借高利贷?”
被无情揭露的现实残忍而丑陋。奚微没打算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也许没等他想到之前,他已经被沉重的包袱给压垮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压垮了。他红着眼忍着泪,神情凶狠而脆弱,字字铿锵:“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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