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白色的花瓣,在枝头弥散,仿若天际碎云,自空中宕然而下,悄无声息。
他第一次见过的白色的花,是从人家庭院高墙边,探头而出的海棠。
他对花本无兴致。但听得旁人说了那花的名字,他便欢喜上,硬要那人爬上树来,帮他取下一枚来。
只因这花的名字有了他名字的一个字。
那人迟疑了一下,见附近无人,果真徒手爬上树端去了。口中却有些不情愿地念:“真是的,喜欢这种东西,像女孩子似的!”
他本来的欢喜热情被这一句话立时浇灭了,见他爬得那样高,又有些危险,遂大声道:“我不要了,你下来吧!”
树上那人好不容易够到那朵花,方捏在手心里,见他这般说,愤然将花摔到了地上。
“一会儿说要,一会儿又说不要,你究竟想怎样!”
他很少对他发火。尽管自幼流浪漂泊街头,尝尽了世间冷暖情涩,对人总是摆出一副冷漠乖张的面孔,以掩盖对他人的不信任以及内心的惶恐。唯独对他,一向都是极尽温柔之能。如这般愤语呵责,极为少有。
他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像是一个做错事情准备受罚的孩子一般垂着头。
他本已对他的任性感到不耐烦,见他这般模样又心软了下来。方要暖语安慰,猛然听见高强之内传来叱音。他“腾”地从树上跃下,抱起他迅疾地跑了开去。
待那户人家追出之时,早已不见二人身影。
那时他年方七岁,他恰是他双倍的年龄。
他被他养着,被他宠着,吃穿都由他,还总要对他撒娇。
他喜欢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喜欢看他被他纠缠地不耐烦,却又不忍呵斥的模样。
他喜欢被他抱着,被他抱在怀里,躲在庙堂的小角落里,躲避墙外的飓风。
他一度以为,离了他,他自己是活不了的。因而他总是有些担心他哪天不耐烦了,会真的将他扔掉。他本就是被他捡来的,再被他扔掉也不该有所怨言。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靠着他活着。
他曾经以为离了他,他定是活不了的。
事实却是,他离了他这些年,他一个人依旧活得好好的。
从昔日流离于街头的坑脏小童,成长至今日,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这一切都是靠着他自己得来的,并没有依赖于他。
尽管,他还是渴望着依赖于他的。
即便过着衣不添暖,食不果腹的生活,他并没有可为之烦恼的事情。他并不觉得烦恼,一切有他担待。有的吃他边吃,有的穿他便传,生活有他安排妥当,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烦心的余地。
直到他不得不离开他,就像长大了的鸟儿不得不离巢一般。他才知道,这世界本是有风雨的,只是他为他将风雨挡住了。
当他自己的羽翼终于丰满了,终于能够独挡一片风雨了。他却又想着要回巢了。
他有些年没见着他了。他本是不重名的人,他四处打响自己的名气,唯恐天下人不认识他,唯恐江湖中没有他的消息,便是想让他知道,这鸟儿还在飞着,它还没有落下。既没有自己飞累了落下,也没有被别的鸟吃了或是被猎人击落。
但这鸟儿却是想回巢了。
它虽飞得不算久,却足够累,比普通的鸟飞得都要累。
因为这是一只好看的鸟。好看的鸟总是会遭人嫉妒——同类都想把它从天空挤下去,大一点的鸟都希望它能够成为它们盘中的晚餐,地上的猎人们也都觊觎它五彩斑斓的羽毛。
好看的鸟更易引起钦羡,也更不容易活下去。尤其是在这杂鸟丛生的恶林里存活下去。
这鸟的好看俨然已成了它的罪过,它为了摆脱这种罪过便不得不躲起来。
这恶林子里却是躲到哪儿都不安全的。唯一安全的地方便是他为它筑的巢穴里。有他守护着,这巢穴既安全又温暖。
他想归巢了。
只是他并不清楚,这温暖的巢穴里是否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他爬到树上,将那朵摇摇欲跌的白花攥在了手心里头。他将它揪成一片一片的花瓣,从树上扬了下去。
花瓣飞舞的样子很美,却是他的残忍造就的。
他从前是不舍得蹂躏花的。如今却是看见花的美丽总要将其破碎,为了那刹那的芳华,不惜令其永久地凋谢。
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残忍了。他的残忍便如同发泄一般,其实是在等待着那一缕足以化解他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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