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彻底绝望了,因为他前面站着的是举着伞的段无量。
段无量依旧含着温和的笑,一身洁白的长袍在电闪雷鸣中发散着几欲妖魔化的光晕,这个男人有无数张脸,此刻他向许持展露的是他最无害、最温柔的样子。
“阿持,你跑什么?”段无量慢慢走过来,挥手散去了周围的一群人,可许持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转身想换个方向跑,立即会有人出现拦住自己。
他跑不掉了已经。
段无量走到他身前,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雨和血,皱眉道:“这么冷,你若是想出来大可和我说,一个人又不打伞,着凉了怎么办?”
许持吸进肺腑的都是凉气,连带着心脏也是凉的,他看着段无量自说自话地替自己擦拭脸颊,又查看伤口,最终自暴自弃般笑了起来:“佛爷,别演了。”
段无量附在他脸颊上的手一顿,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继续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笑道:“阿持你在说什么?”
“那些人难道不是孔雀教的人?”许持抬眼直直地看着他,心脏撕裂般疼痛。
段无量神色不变:“怎可能是孔雀教之人?那都是我段家家仆,他们想必和我所想一样,担心你雨夜受伤才会阻拦你的。”
许持呵呵一笑:“是吗?”
段无量沉默地注视着许持,青年那双曾经满满都是依赖和崇敬的双眸中已再无信任。
“姬羽扮你扮的那么辛苦,你让他不用再陪你演戏了,许持一介莽夫,不用和我绕这么多花花肠子的。”许持轻轻开口,明明是想以最毒辣的话来讽刺这人,却发现连说出这些都是在反伤自己。
你说说,你这么信任他,结果回头一看,净是笑话。
段无量嘴角的笑意终于消失。
他平静地盯着许持,眼中和煦再难找到,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阴霾和寒意。
许持不自觉绷直了身子,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奈何面对段无量他却心中没底。这人是白孔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他心狠手辣到几乎可以……
可以灭尽他自己家族……
许持颤颤巍巍地咬紧了牙关,是了,他都忘记了,灭了段王府的可不就是段无量他自己吗,这样的人自己当初怎么就一头栽进了信任和感情?自己曾鄙夷祁欢喜弑父,如今想来,段无量有过之无不及,恐怕对方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温情和脆弱都是当着自己的面演出来,为了博取自己信任的。
所以面对段无量沉默的脸,许持勇敢得与其对视,毫不示弱地惨淡一笑,笑容中尽是草泥马。
“……回去。”段无量沉声喊道,刹那间许持听见身后传来无数道脚步声纷乱错杂,而自己下一刻便被段无量直接敲晕了过去。
若有悔恨和不甘,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眼中就不该有惊艳,以及日后的相处中,不该轻易的相信了他,托付了真心。
当许持再次睁开眼,天空已然放晴,他刚想动一动便发觉四肢传来一阵绞断神经般的剧痛!
“啊!”他毫无防备地痛呼一声,顿时耳边传来叮叮当当之声——
那是绑在他手腕和脚腕上的玄铁链。
“阿持,刚醒不要做太大的动作。”段无量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许持脸色惨白,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痛的缘由!
“你竟然敢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许持愤怒地转过脸吼道,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两人身处一间马车中,暴露了身份的段无量彻底撤掉了伪装,浑身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此刻他穿着一件雍容的白色狐裘盘膝而坐,手中捧着一盏雕琢精致的小暖炉,平静地笑了笑道:“可并未起到什么效果,所以我还是把你绑起来比较合适,”他顿了一下,笑容微妙,“阿持果然是个特殊的人。”
许持恨红了眼:“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居然想到挑断我手筋脚筋!”
段无量黑眸微动,定定地看向他:“你当真是不记得了吗?”
记得?记得什么?许持只记得自己耗尽内力为解段无量身上的断长生,一夜不眠,为他甚至和自己的师弟闹决裂,现在想来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
段无量见他双目仍旧赤红,显然未想到,于是好心地提点了一句:“七年前的八卦塔边,若不是你将我一拳打下山崖,恐怕我还没有那么快决定实施计划。”
许持一愣。
七年前……八卦塔……
“你,你就是当年那个威胁我的黑衣人?”许持彻底寒了心了。
段无量展颜一笑,诡谲至极:“可算是想起来了,这般想起,阿持可算是我在世上最后一次相信的人了,奈何你却骗了我。”
许持又痛又气,心痛连带着胃都绞起来。
段无量压低身子突然凑至他眼前,一双慵懒的桃花眼已然现出它最原始的湛蓝,妖异地令人惊恐:“你应当记得我说过,有些人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在他们绝望的时候扶一把,然而你那时却是推了我一把,可是这样我都愿意原谅你,你为何就不能乖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呆在我身边呢?”
说话同时,他伸手慢慢抚摸着许持发丝,眼中含着道不尽的阴冷。
许持被他压住,手腕脚腕虽已恢复,可伤口却不知为何缓缓未痊愈完整,此刻气急加伤疼,令他差点没一个白眼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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