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欢畅之余,忍不住在打马游街时揶揄了兆廷几句,事后又感到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醋意明显的话语,难免不让本来就对自己充满怀疑的兆廷遐想,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年少轻狂,如此轻易的就让喜悦冲昏了头脑。
果然随后的上殿受赏李兆廷就以身体不适而未出席,也不知究竟是身病还是心病。不过金殿上着实让素贞感到出乎预料的是那个手拿甘蔗的“闻臭大侠”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天香。
绿衫轻纱,手执甘蔗的少女不觉间就成为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难得的一抹清新,将群臣的目光尽数吸引了去。女装的天香公主呈现出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冯素贞的美丽,灵动可爱,娇艳动人,看得素贞这个女子都不禁心中一动,更不知要勾了多少男儿的心去?
素贞看着她轻易的就摘去了刘长赢头上的花环,不禁莞尔:这般的心性,到底是公主化妆成了“闻臭”,还是“闻臭”摇身变成了公主?
刘长赢之后就轮到了素贞,简单的招架,利落的转身,抢夺之下却让红色的鲜花洒满了半个殿堂,听着众臣的喝彩,皇上爽朗的笑声,可见他们对于这位公主今日的这番举动已经习以为常,该是什么样的宠溺才能造就一朝公主这样的性子啊?
“我抢过好几个状元的花了,只有你一个人不给,没意思。”天香公主不甘的咬了一口甘蔗,向素贞埋怨道。
“臣惶恐。”素贞忙躬身赔礼。
“让红花在这大殿中飞舞不也很好看嘛,公主若是喜欢鲜花,日后要绍民兄多赔您一些就是。”刘长赢连忙上前接过话头,为素贞解围。
“哎,看到没,这样才叫会讨女孩子欢心,你多学着点,省得讨不到老婆。”天香习惯性的一转甘蔗,一副教导模样的对素贞说道。
“谢公主教导。”素贞苦笑,自己本来就是女子,哪里还需要懂得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
殿赏最后在老皇帝的哈哈大笑声中落幕,素贞以钦点状元的身份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算是高起点的步入仕途了。当然老皇帝对她这个“状元郎”的赏赐可不仅是一杯御酒和一束花环,还有金帛若干和状元府邸一座,用作她在京城安家之用。
在有了御赐的固定宅邸之后,素贞发现绍仁一个之前并不明显的爱好得到了近乎疯狂的施展,就是藏书。他经常出入京城各大坟典肆和书市,不惜花重金淘一些孤本、善本拿回来熏香收藏,素贞略微翻看过他的藏书,内容相当庞杂,本以为会是医典居多,却没想到最多的是棋谱和琴谱。
文人雅士喜好藏书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绍仁此举甚至还会替她们“兄弟”二人博一个雅好读书的好名声,虽然花销大了些,但毕竟有之前东方胜的千两黄金做底,素贞在为他单独辟了一处楼阁用于藏书之外便不去管他,事实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他。
在素贞登科及第之后,状元府邸虽说不上门庭若市,但也算是往来客人不断:在政治上,不怕你没有能力,只怕你没有立场,尤其是当今朝堂之上党争激烈,若是站不好队,便难以在这官场上生存,更何谈救父?
在吏部掌握的档案里,她“冯绍民”的家族世代业医,幼时父母双亡,恩科前靠兄弟二人行医为生,政治上可以称得上是毫无背景,干净得很,也正是这样,无论是在目前朝堂上略占优势的浙党,还是一向自诩清流的东林党,都向她递来了友好的橄榄枝。
问题在于,这些橄榄枝素贞不敢接,也不能接。她做闺阁小姐时,虽然也熟读经史策论,但毕竟和自己相距甚远,不曾过多思考,可现在离官场越来越近,对朝堂政治越来越了解,也就对当初绍仁跪在王仲甫遗体前的那句“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的感触越来越深。
素贞和绍仁一样,都并非怀着建功立业的心态来看待政治,对本朝之事,倒是看得比一干士人深远透彻:如果把欲仙帮为所欲为和辽东战事指挥不力的根源归结为朝廷的吏治问题使得文官们不能同心协力匡扶朝政,那么党争就是本朝吏治始终难以肃清的根源,可党争的根源又在哪里?
既然解决不了根源的问题,朝堂就永远无法真正安宁,如遇内忧外患,便很容易撼动东方家的根基,掀起轩然大波。绍仁便是早早看出了问题所在,所以才那么想避世不出吧,可如今她们两个都早已没有了退路,一切只能尽力为之。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不是不想做,而是无力做。
当然如今的朝堂上也并非尽是党人,比如丞相刘韬就以他独特的行事作风游离于各朋党之外,并且深得老皇帝的信任。
素贞本人对刘丞相善于迎合帝王心思的行为并无鄙弃之心,就如绍仁说的那样,甘愿牺牲自己的小节来成全皇上和各党文官们之间的平衡,刘韬是一个很聪明也很无私的人。可理解归理解,敬佩归敬佩,他的那套为官方式素贞学不来,更不像刘长赢和李兆廷那样靠着他“大树好乘凉”,自己之于党争,怕是最终难以抽身。
自素贞登科后,绍仁就称病不再同各家官宦子弟一同交游,近来又忙起了藏书,很明显,他已经在等自己的态度了。素贞直觉上其实他也并不希望自己偏向这些朋党中的任何一个,但复仇心切使得他必须在政治上和自己一致,以找到更多共同对付欲仙帮的盟友。
摇了摇因思考良久而有些沉重的头,素贞坐在椅子上略微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脚,自己有必要和绍仁谈一谈了,她本就不欲在朝堂深陷,若如依靠清正立身,再交好刘丞相和刘长赢、李兆廷,应该也可以游离于党争之外维持一段时日,当然她需要绍仁这个“弟弟”的配合。
素贞来到藏书楼时,四周并无一个下人,整座楼安静得仿佛时间都会忘记流动,只剩下了书和读书的人。
绍仁正在里间的书架里给一些书籍编号上架,看到素贞的到来显得并不意外,“哥,坐吧,我稍后便好。”
藏书楼内的布置显得很雅致也很实用,看得出来绍仁在这上面花了很多功夫,桌椅卧榻一应俱全,只是墙面上的字画尚未挂齐,素贞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幅墨迹尚未干透的书法,上面“拥书自雄”四个大字写的力透纸背,气势非凡,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女气的绍仁还有着这样的笔力。
素贞一时兴起,随手在他整理好的古籍中抽出了一本,是宋人编纂的《棋经十三篇》,这个绍仁,把棋谱放在了离自己桌椅最近的地方,还真没看出来出来他是个棋痴。
作者有话要说:
☆、卷二 得算(十三)
绍仁结束了手中的工作后,从里间的书架走出,拉过一把摇椅放在敞开的窗边,坐在上面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幽幽对素贞说道:“弈道即世道,弈理即世理。棋经是最好看的书,里面有整个天下的人。”
素贞闻言淡淡一笑,虽说她也承认江山如棋这个比喻,可这世间的人和事要是真如棋局一般可以凭谁计算胜负,那就不会如此复杂难分了,毕竟围棋只有黑白两色,而人世却是姹紫嫣红。
但素贞并不想反驳绍仁,只是放回手中的棋经,动作轻缓的上前关上了绍仁身后那扇打开的窗子,“天气渐凉了,你身体不好,不该这样吹风。”
“翰林院修撰,有皇上的青睐和长赢兄、兆廷兄的帮扶,如无意外,岁末就会入阁。”绍仁并不理会素贞的举动,依旧阖目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嗯,我也是如此预计的。”素贞拉来了一把椅子坐到了绍仁对面,也略带深思的说着。
“太慢了,哥你真的等得了那么久么?”绍仁猛的睁开双眼,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在素贞眼中看透些什么。
“人生于世,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人人都为了尽快达到目的而违背本心,放弃原则,那岂不天下大乱?况且我若卷入朝廷的朋党之争,尚不知会对朝政产生怎样的影响、带来怎样的后果。”素贞虽有些心虚,但目光并不躲闪,向绍仁传达着她的决心。
“你是个好人。”绍仁半晌无话,最后竟甩出了这样一句,让素贞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应答,幸而绍仁继续说了下去,“我一直在等你的选择,却没想到你给自己选了一条最难的路。罢了,哥,我会继续称病配合你拖延,可是若是你长时间无法得到到皇上特别的信任,反而连连遭到文臣们的“伐异“,又该如何?”
绍仁的担忧没错,素贞也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的确是有些书生意气了。要想避开文官集团的党同伐异,就需要像刘韬一样和皇帝之间建立一种特别的信任关系,可自己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又自恃傲骨的年轻人,凭什么让老皇帝给予他特别的信任?但素贞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成为那些朋党之中的一员,去行那些文官之间相争权夺利的违心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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