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门杀手却坦坦荡荡地说:“我是一个很怕死的人,所以在接生意之前往往会将目标的背景调查清楚。齐公子这样的大人物身边自然会有不少护卫,我不将那些护卫处理掉,如何敢那般正大光明地现身?”
“江湖传言唐家堡弟子精通各类毒药,现在一看果真如此,想必我的那些手下都栽在了阁下的毒药之下吧?”齐铭叹了口气道,“不知阁下可否满足我最后一个请求,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出一百两银子买我的性命。这区区一百两银子的价钱,未免太低了。”
那蓝衣的唐门杀手却并未回答齐铭的话,在一发疾如闪电势如流星的追命箭过后,齐铭已然倒下了。他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流血不止的胸口,却依旧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唐无泽,他竟是非要得到唐无泽的回答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从不跟活人多话,不过若是死人我倒可以多说两句。”唐无泽说,“原本一百两银子买齐公子的命的确太不划算,但这单生意我只是顺手接下罢了,本来我今晚到这里来却有其他事情。”
这一刻齐铭的神智无比清醒,他的眼睛也因此越发灼灼发亮。他费力地小声说:“是席江,也只有他才能看穿我的计谋。我能忍,他却比我更能忍。想不到,我最后竟和他死在了一起,他不愧是我的好对手……”
话未说完,可齐铭却已经断了气。
一直在旁边的白雅却静默无语。她伸手摸了摸席江已经开始冰冷的面颊,又望了望刚刚死去的齐铭,心中情绪复杂无比。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来得未免太快也太惊心,谁能想到方才还胜券在握的齐铭此时却成了死人?
不用唐无泽多说,白雅心中已然有些明白这整件事的经过。不知何时席江看穿了齐铭的计划,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一直默默忍耐假装中计,最后他舍去一条性命才将齐铭拉去陪葬。这么多年来,席郎竟是如此委曲求全么?家中生活这样贫苦,他为了攒下这一百两银子,又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
一想到这,白雅的眼泪又立刻夺眶而出。她痴痴抚摸着席江的脸,轻轻地说:“席郎,你辛苦了。我着实是个蠢女人,这么多年来只顾着自己黯然神伤,竟不知你有多委屈。”
“席先生让我转告席夫人一句话,他希望夫人带着儿子好好地活下去。”唐无泽说,“逝者已逝,席夫人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了。”
可白雅却好似根本没听到唐无泽的话一般,她只是执着又坚定地将那具冰冷的尸体搂在怀中,仿佛那样就能让席江再次醒过来一般。这一刻,白雅仿佛变成了一个毫无灵魂的傀儡。
“娘……”席远轻轻地唤了一声,此时他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只希望母亲足够坚强勇敢,能够忘掉那个男人继续活下去。即便没有了丈夫,她还有自己啊。
但此时席远却无法说出这句话来,任何一个孝子在看见自己母亲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也只能默然无语。更何况,席远知道母亲有多爱那个男人,一切话语对于白雅而言都全然无用。
白雅似是被席远的话唤回了神智,她对着唐无泽深深一鞠躬道:“我想求公子一件事,既然远儿已经将他的这条命卖给公子,我只求公子今后能够好好待远儿。他实在是个很命苦的孩子……”
“我与你们非亲非故,为何要答应你的请求?”唐无泽漠然地说,“更何况你的儿子此时已经是我的奴仆,我要如何待他自然是我的事情。”
“也罢,终究是我奢望太多。”白雅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远儿跟着公子却要比跟着我好得多,我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娘亲……”
“娘!”席远凄厉地呼唤道,他已然知晓白雅要干什么:“娘就不能为我活下来吗,我不想让娘死,娘不要死好不好?”
此时的席远再没有那种狼一样冷又凉薄的目光,他像个最最普通的七岁孩童一般,不顾一切地扑到了白雅怀中,泪水刹那间浸透了白雅的衣襟。
“娘,不要死好不好?”席远仰着脸重复道,“我会孝顺娘亲,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但白雅却悲哀地摇了摇头,她轻轻地推开了席远道:“没用啦,远儿。自从你爹死后,我也不想活了。不要为娘再流一滴眼泪,你是男子汉,又怎么能随意哭泣呢?”
席远立刻强行忍住了眼泪,他颤声说:“我不哭,如果我不哭娘亲就不会抛下我离开么?”
但回答席远的只有喷溅开来的红色血液,花一样红却如火一样暖。席远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血液溅了他一头一脸,他刚刚根本来不及阻止白雅就将那把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
从始至终,白雅却都是微笑的。
“席郎,我来了,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吧?”白雅的声音轻而小,她最后平静地合上了眼。她仿佛又见到当初在那煦暖春光中,年少英俊的席江对她微微一笑的模样。那真是,绮年玉貌的少年郎啊。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白雅终究是不后悔的。
席远木然地立在原地,即便唐无泽走到他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随后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唐无泽任由那孩童软软地倒了下去,根本懒得扶他一把。如果要唐无泽软声细语哄席江不要伤心不要难过,着实比登天还难。反正这小子的命已经是他的,倒不如直接带走了事。
他随后注视着这满地猩红艳丽的红,眉头微皱。这出长达八年的恩怨情仇终于落了幕,只是最后谁能想到会是这般凄凉悲惨的结局?一切不过爱与恨两个字,但这三个人却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着实可悲又可叹啊。
“薛西斯,出来背人。”唐无泽淡淡地说。
那明教刺客虽然自屋外乖乖走了进来,但他却不由得抱怨道:“哎,我早知你叫我来就没有好事。你先是让我解决那些齐公子的手下,随后你又让我背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这一切不过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着实不值得。不过我既然这般帮了你,无泽你是不是也应该好好感谢我一下?”
唐无泽凉凉地瞥了一眼那波斯人,道:“我实在感谢你够义气,你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最好的人了。”
这肉麻至极的话,唐无泽竟也毫无负担地说了出来。只是他声音刻板一字一顿,一听便是在敷衍那波斯人。
但薛西斯听到这话之后,他的绿眼睛却立刻亮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既然你心中有我,我当然开心极了。”
不过短短一句话,谁知这波斯人怎么能脑补出那么多东西来。唐无泽却懒得再说话,他示意背着席远的薛西斯和他一起出门。
随后他扔下了一个火折子之后,这间刚刚被他泼了许多烈酒的破旧的小屋就开始缓缓燃烧起来。火光很快冲天而起,也将一切爱恨情仇吞噬的一干二净。还好这家人居住的地方颇为偏僻,因而也不用担心牵连到这周围的百姓。
“所以我说这次的生意划不来啊。”薛西斯叹了口气道,“你刚刚洒的那些烈酒,可要比五十两银子贵得多。我倒不明白,你为何对着小鬼的事情这么费心。”
“大约因为他的娘亲和我的娘亲一眼,都是个傻女人罢了。”唐无泽淡淡地说,“她们总是自顾自将她们的男人想得情深意重无比可心,但事实却残酷得很。”
“噢,你方才说席江曾让白雅好好过下去,这句话莫非是假的?”薛西斯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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