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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亦如此,他对皇甫晖的伤势极度关怀,并赐金带鞍马。但老将极固执,拒绝医治,数日后不治而死。

西去路上,放下缠身万机,回忆就接踵不断。 来得如此迅猛,像被异物压制住的浮石,有一丝空隙就从水底迅速上浮。 挤走了心中还乡的波动,让赵匡胤处于怀旧情绪中。他总是乐意回忆征战年代。马上冲锋陷阵,以血肉之躯承受刀锋的冷光,胜则流芳万世,败则为埋没枯草。历代文人为此哀恸,写出“古来白骨无人收”。但有一类勇者,紧握手中武器,踏着积起尸骸,有进无退,肆意奋发,甚至体会到一份惬意。赵匡胤当然是这类勇者。

中原军队当年三伐江北,纵横驰骋 。皇甫晖被俘是初次南征,他死后,那份固执却蔓延了下来,艰难也执着地阻挡中原南下,直至在江北终无可立足,退至大江之南。与中原隔江相对。

若非当时柴荣放弃了,或许周师会在上流未定时就挫败那股执着,夺取金陵。

如此念头并非偶然,赵匡胤并不否认自己对此感受到的是些许遗憾,尽管他不应对自己如今的天子地位有任何不满。但在后周任武将时,他确有期盼渡江。

大江之南,本有个约定。

显德五年三月

周师刚入扬州不久。来时全城火光正浓,城中百姓尽随唐军渡江南下。或许唐国担忧城中再留一人就会被周帝下令屠灭。也像以退为进,斥责周师在楚州的暴行。

柴荣倒不理会。楚州屠城之举好似是他数年的压抑倏然转化为愤怒,瞬时喷发,之后就消散无踪。 像此刻,如此由衷地称赞一篇文章,与下屠城令时的暴怒判若两人。又是那个勤于政事,志气奋扬,倔强刚劲,上望扫清氛秽,下冀保宁家福的明君了。

赵匡胤回忆柴荣早脱离君臣身份。自他登基,柴荣对他就只是地位相匹的故人。对此他无丝毫愧疚,不需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逆取顺守已足够。但在显德五年,赵匡胤还是柴荣信赖多年的爱将,曾在危急时刻成功护驾,并不私以为己功。柴荣对他寄以股肱之重。因此将自己对江南的志在必得私言于爱将 :“大江以南,不当早晚,会是朕物。终一日,你我君臣,要在石头相见。”

天已黑,空中一弯明月。孝先寺内有许多树,开满白色的花。赵匡胤当时不在意,但那花朵与弯月确是跟随着十多年前这段回忆。还有自己当时的持重与昂扬:“臣虽才非古人,亦不留贼虏以遗陛下。当以秣陵之酒待百官 。”

柴荣大笑:“今未至秣陵,且以扬州数石酒赐卿。”

那是个约定。君得能臣,如蛟龙得水,一举冲天。君臣合力,扫东南天子气入函京。

但几日后,在迎銮镇,似被江南求降文辞所触动,柴荣对着战败对手温柔起来。不顾数日前要以金陵国库赏军的豪言,不顾石头相见之约,对唐国使者云“朕本兴师止取江北。”

武将是君主的剑。君王指何处,剑锋便刺向何处。西举东指,岷蜀江汉,都不是剑要思考的。

剑当时猜测君意,石头相见或许要在数年后。

就这样,显德五年柴荣放弃过江,将唐国留在大江之南,回身向燕地。 显德六年过后,就是大宋建隆元年。石头相见,终只沦为约定。

赵匡胤深深呼了口气,闭了眼,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 一句“逆取顺守”终不足以解释所有。但他以为柴荣在某一点胜过了自己。 显德年间柴荣已极爱唐国文章。第三次亲征,驻跸扬州时就对孝先寺中汤悦所作碑文赞不绝口:“文章所贵,在自成一家风骨。 此文字字之间情深气盛,和顺积中而英华外发…”

二人间经历谈不上类似,也都不是文学之士。整个五代,包括如今大宋,也不是大谈诗歌文章的时候。柴荣即位后总在亲征,契丹,太原,江淮,留心政事,朝夕不倦。因此显德年间赵匡胤并不清楚柴荣为何如此重视唐国文章,甚至为与唐国文书“抗衡”,亲自选拔执笔文士。

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诸国之中,能让大宋在战事外以正眼视之,就只有江南了。从皇甫晖到如今的李煜,中间还有刘仁瞻,张彦卿,李元清 ,孙晟之流。

仁者必勇,只会写文章的柔弱文人,也带着血气之性。目之所及,心之所感。所谓“和顺积中而英华外发”,柴荣定比自己领悟更早。

也许不履行石头城之约,是件幸事。

掀起辇上帷幕。汴梁城外人迹稀少。远处有农田。近处有大片大片黄土,其上绿意满目。

黄河边的绿极凝重。不嫩,不娇,不媚,不掩饰不矜持。一开始就绿得完全,绿得彻底。本性贯穿生命始终,不会遽变。比之前不久夸耀的秘色瓷之色,他更喜欢眼前这绿。

世人所求莫非珍华悦目之物,他视如蔑如。这是天下之福,但对他自己也丧失诸多。正如他的寝宫既能用青布帐,绝不会用缀满金玉的锦绣。不仅是训导子孙,更是本性。那他已知黄河边这绿,秘色瓷的绿又有何用?

供人观赏之物,只为极耳目之欲而生。令人一念之差就误入歧途。

况那物又极易碎。

如此一念接一念,洛阳之行刚开始,赵匡胤已感觉到名为思念之物,想着离开之前,自己将李煜抱在怀中,对方默然无声又软弱无力的乖顺模样。

那当然是假象。他早过了易陷入迷恋的年纪,也未曾经历过如何缠绵的思念,但都不会阻止此刻那一贯坚定沉稳的目光因思念变得柔和。

如今情形,像自己戴着平天冠,身着绣以升龙,间以云朵,饰以金鈒的青色七章衮服,却被禁止在一堵高墙外。但他就执着在墙外,执意入围墙内。

李煜不曾对他敞开半点,但有东西泄露了出来。在那些低柔简短的回答,倔强漠视的目光,僵硬无力的俯首,在汴梁传唱的诗词中,有一物掩盖不住被他发现了。

执着于围墙内,因为墙内之人那颗真实无妄之心不可掩藏。 如一朵冉弱,柔挠的小花钻出围墙缝隙,被一个一生只见满目丘墟的人发现。

在唐末满眼废墟上尽己之力重建往昔,怎能没有世间最珍贵之物。而能判断出围墙内有珍贵之物,也验证了自己没有以沉沦为代价获得这身帝王衮冕。

万姓死亡,生民涂炭,让年幼的赵匡胤就念念不忘。他有一颗救世之心,不是愤世嫉俗,也不是清高文人远避肮脏洁身自好。他介入这纷争,为世间安定而战。即便权力本身曾变成他的目的,最终的,唯一的目的,也从未放弃要廓清天下,重整乾坤。

这是他主动负于双肩的责任。 坚定如经历严冬的松柏。他为此而战,直至最后,并因此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应将那封闭的高墙破坏掉,大步而入。且立即付诸行动:“拿纸笔来。”

墙内人当然不会放他进去。 但他不会只听着头冠旌旒上的真珠因自己不得其门而入,着急来回踱步而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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