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枫不耐起来,冷笑着回答:“那你该问你阿姐啊。她那么有办法,如若无人的离开帝都,又如若无人的来了帝都,还想如若无人的带你走。”
“我阿姐……我阿姐……我阿姐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沙吾提垂着眼,喃喃的说。异族的少年郎,不似中原人平淡的五官,在灯烛下,他的睫毛那样长,扑闪扑闪的,像个孩子,伤心的孩子“可是我舍不得的。我舍不得小羽。我知道,就算我抛弃了小羽,以后也会有其他的女人做我的妻子。可她们都不是小羽,只有小羽能带给我幸福的感觉。”
“既然这样,那你就带她一起走吧。”重枫眯着眼回答“带着她离开这里,或者为了她留下。不管是哪样,总有她陪着你不是么?”她笑着看着沙吾提,语带讽刺“这些道理,难道你阿姐没有教过你么?”
“我阿姐……是心怀着天下的女人,又怎么会被这样的事情束缚住脚步?就算有人娶了她,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停下脚步的。”沙吾提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她会利用她身边的一切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哪怕,是她最好的友人。”
他的声音中有几分伤感,又有几分坚定。他说,重枫,我答应了阿姐,只要她为我夺回疏勒,那么疏勒就会奉她为主。他说,你知道吗?阿姐是破军星,是战无不胜的阿依翰的转世,是注定成为这个草原的主人。我们是白狼的子孙,是天空翱翔的雄鹰,而不该是豺狼和走狗。
“阿姐阿姐”重枫听得一肚子火,拍着桌子冷笑,说:”沙吾提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大翰的军人。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信不信我立马带人去把你们草原的战神杀了!”
沙吾提静静的看着重枫,回答:“就算你派一千个士兵,也是杀不了阿姐的。更何况,殿下已经答应阿姐,要帮她回去了。”重枫不说话,只是瞪着沙吾提,看着沙吾提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天外的话语“你身为殿下的宠臣,又怎么能杀的了她呢?”
这话就像穿心箭一样,将重枫刺了个通透。她颓然的坐在那里,沉默的喝酒,就连沙吾提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夜已深,酒未尽,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醉了的。只是觉得自己大概还能喝。她甚至不想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只是要自己就那样的麻木掉,然后不要想任何的东西。因为一想,就会让心脏抽痛。
时间渐渐过去,重枫趴在桌上,将自己埋在臂弯里,就像个鸵鸟一般。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清清静静的声音,安安稳稳的腔调。她以为自己当真是喝醉了,朦胧中仿佛看到了幻象一般。直到女人微凉的手抚上脸,重枫这才恍然的清醒过来,低低的,带着委屈的问:“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等了很久了么?”少女的声音依然那样安静,她的手指交缠着她的手指,牵引着带她往外走“我来了,来带你回家。”
“回家?”
重枫觉得自己的脚步仿佛踏在了云端,每一步都是那样的飘然。她想这一定是个梦吧。她明明已经搬出去了,秋静庭明明已经不理会她了,她明明是答应了帕夏汗了。
这一定是梦吧,若不是梦,怎么那人神情柔软一如当初?若不是梦,又怎会执手相看,微笑如旧?
只是不知道,酒醒后,是否还能赏一个好梦如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以重枫的角度写的,小秋背后做的很多事都没办法写,尊讨厌
☆、第三十九章 真心
醉酒的重枫脸色通红,却异常的安静和柔顺。她被秋静庭拉着,一步步下了楼,上了马车。车轮滚滚,车厢微晃,就如在宁静海中漂荡的小船,让人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重枫的头靠在车厢那铺着软毡的墙壁上,秋静庭挺直着背脊,两人就像是陌生人那般没有任何交流,只有交握的双手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累了吗?”先说话的是秋静庭,她的目光注视着重枫。哪怕在这昏黄灯火摇晃的车厢里,重枫依然能看得见那双水眸中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是自己一人独享的吗?就这样想着,也就忍不住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总是这样温柔。”她这样说着,看着微笑在秋静庭唇边泛起,于是也似乎忍不住的微笑,却说着和微笑完全不相干的话:“但是我却分不清,这种温柔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能告诉我吗?”重枫的目光注视着秋静庭,她突然想起两人最初的相遇。最初的相遇秋静庭是冷的,但此后的点点滴滴却告诉她,这个女孩有一颗温柔的心,她总是不愿让人为难。她不禁就自问,她对她的好和情,是不是,也是这样,不愿让她为难,或者带了点愧疚。因为秋静庭从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也从未有过承诺。此前觉得两情相悦,自己亦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有和没有并没有关系。可惜事到临头,才发现,这样的话虽然言轻,却意重。承诺与肯定,就像是确认两人关系的钥匙与锁链,让她可以大声的质问对方的喜欢,而不是自己暗自纠结猜测。
“…我会告诉你的。”秋静庭只是注视着重枫。少女的目光总是这样清澈没有杂质,那样的坦然“等事情结束以后。”
“事情结束?”重枫轻轻的笑了一声,仿佛自嘲一般“是帕夏汗走了以后么?”她看到秋静庭轻轻的点了下头,于是低低的,轻声说道:“我…不是她的替代品。”
秋静庭微微的皱了下眉,看着重枫。重枫却别过了眼去,注视着被夜风撩起的窗帘外。一时间,这狭小的空间似乎极大,将两人原本亲密无间的距离拉得十分遥远。
“不是那样的…”秋静庭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带着无力的感觉。
“那么,是哪样的呢?”重枫回答着,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腰间,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真的没有那样的想法么?”
秋静庭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从最初的相识,一直到很长的时间里,她确实觉得这两人是那样的相似。是和帕夏汗最初最初的那种相似,她们的身上飞扬的那种气质和微笑,是让她向往却又渴求不得的,是想要留住,却又怕消亡的。她甚至曾想过,她既亲眼见过那样的气质从帕夏汗身上淡去,那她就绝不能让重枫也重蹈覆辙。她想要去宠她,溺她,想要让她至少在自己的羽翼下,笑得阳光灿烂。却原来,终究是一场空妄么?
“我…要走啦。”没有等到回答,重枫抬起了脸,勉强的朝秋静庭一笑。只是那笑容极为苍白,就仿佛带走了浑身的力气,连醉酒带来的红晕都被消散开去,留下一片苍白之色。
秋静庭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去,抓住了重枫。她严正了神色,说道:“不要走。”明明只是寻常的话语和表情,却生生的露出了潜藏着的威仪。
“你不想我走么?”重枫看着秋静庭,轻声问。她看到秋静庭点头,于是又是一笑。这样的笑容,和这样的神情话语,都让秋静庭感觉到陌生。重枫的声音缓慢而坚决,传到了秋静庭的耳中“那你用什么留下我?”
用什么让我留下?
感情?
权利?
金钱?
重枫的手微微一挣,就脱离开了秋静庭的掌握。她想了想,说道:“我会等你跟我说的。”不管说的是什么,她想她都接受。大不了就当是大梦一场吧。美梦醒后的绝望滋味,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这样想着,又带着几分眷念之意的看了看秋静庭,然后撩开了窗帘,轻巧的一个翻身,就从窗外翻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秋静庭看着透出寒风的车窗,默默不语。外面传来了车夫恭敬的声音:“殿下,要我去寻她回来么?”
她想起以前的某一个时候,重枫也是在这样的车厢里,带着一点点的恼怒和骄傲,将自己送给她的腰牌交到了她的手中,然后她让车夫去找她。距车夫说,那时候的重枫就立在不远处的树下,仿佛在等着她的寻找一般。可是现在,她还会在不远处等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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