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多了……”
南蛮一到四月,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一行南蛮人护送着粮食匆匆行军,忽听一声呼啸,数个黑影从周围树杈上扑下来,狠厉异常。对方甚至还未来得及示警,战斗就已展开。
重枫抽出陌刀,任由雨水洗净刀上的血水。她身着紧身的黑衣,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包裹着姣好的身躯。她没有看倒下的那人,只是侧过头去细细的听着。直到军鼓之声响起,她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她一甩头,冲周围的同袍招手笑道:“把粮食带走!我请诸位喝酒去!”
众人一声轰鸣,将周遭的敌人尽数灭口后,便嘻嘻哈哈的牵着驮马跟在重枫的身后。这只队伍并不是大翰的士兵,而是来自水叮当麾下的军士。重枫给了他们盔甲与武器,名义上为了让其他部族头人安心,也给了他们精良的装备,甚至他们急需的盐。这样一来,不禁伪王对其他头人猜疑不断,甚至一些有野心的头人,也在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还被掩盖在水叮当部下节节获胜的表面下暗流涌动。重枫一边走,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陌刀,她微微的眯着眼,将眼中的锐利潜藏起来。南蛮这锅水,就要乱了,而越乱,才越对大翰有利,也对她有利。
才出埋伏圈,就有信使飞奔送信而至。这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发生,大家也都习惯了,只是一般信使都会在营地待着,极少会出现在任务中。重枫心中一跳,她接过信,信纸被油布好好的包裹着,没有浸湿。重枫并没有打开,只是盯着那信使,见他张口做了一个口型,这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终于来了。”她身子一顿,回过头来,看着身后追随她多日的同袍,拱手笑道:“诸位,我怕是要失约了,先行告辞。”
说罢,她也不等别人反应,牵过信使的马匹,翻身而上,径直向北奔去。那模样,用迫不及待来形容也不为过。剩下的几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这才试探着问那信使:“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那信使嘿嘿一笑,摇头不语。
“殿下,您看,再过这座山脉,便到南蛮了。”帐中老将恭敬的对秋静庭说道。秋静庭笑着应答,低下头去细细的看着那地图。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细,是用了重枫上呈的画法重新绘制过的。那笔触是那样熟悉,不同于这世间人的手法,仿佛能窥见那人一手转动着特制的炭笔,一手托着下巴,慵懒又自信的模样。
秋静庭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线条,然后抬头看着那老将,微笑道:“有劳将军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南蛮?”
那老将抚了下胡须,道:“你我轻装上阵,并无别的拖累,七日内便可到。只是”他说到此节,目光中显露出几分担忧,询问道“殿下,恕老臣直言。”他见秋静庭并无反应,于是也就放宽几分心,续道:“殿下乃万金之躯,此次随军前往南蛮亲自平乱,已是天大的恩赐。而南蛮战事烦乱,并非几日几夜就可以取胜。殿下又何必亲自犯险……”
“将军”秋静庭静静的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的老将,轻唤了一声。她侧过头去,想了想,这才缓缓道“我与南王水氏有金兰之义,虽然不是至亲血肉,也有姐妹之情。她如今身陷危难之中,我又怎能不管不顾?”她说道此节,深深叹息,话音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意,只引得那老将也唏嘘不止。可谁又知道呢?她确实对那处心心念念的挂记,巴不得身插双翅飞过去亲眼见一见那人才心安。可是她却连赶路都得寻个其他借口,这是何等可悲的事情?
她低眉垂目,手指轻轻的抚过袖口的金线,只要有这身金银线缠绕的一日,她就不会一个单纯的她。
“敌袭!!敌袭!!”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杂乱的声响,跟着就是人奔跑的脚步,兵刃的声音。老将下意识的护在了秋静庭的身前,他拔出武器,回头想要宽慰几句,却见秋静庭安静沉默的注视着帐门的位置,神情严肃,却并不见慌乱。他在心中暗赞一声,这才指挥着一旁的亲卫团团护住秋静庭。
无论如何,大翰的王储都不能在他的手中出事,哪怕要他付出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辞职了,就有时间写文了,哦哈哈哈哈
☆、第二十七章
南蛮和大翰之间并无明确的边界,但双方都一向谨慎而小心的不会踏入那些默认的领地里。而秋静庭遇袭的这个地方,就是一直以来大翰默认的地盘,老将看着那些突然出现,具有鲜明的南蛮人特征的部队时,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这样的行为,已经可算做是入侵了。
而且,老将的目色沉了下来,这伙人来的太过凑巧,组织严密,很明显是有备而来,早不袭击晚不袭击,却偏偏是众人远离大部队,又还无法与南蛮那边汇合的时候。若说没有内应,实在是无法解释。他安排好防守,顿了片刻,便又重新回到了帐中。
帐中亲兵将秋静庭拱卫其中,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哪怕是看到老将,也是兵刃在手,不敢有懈怠。老将满意的看了看秋静庭及一干亲兵,在不知道内应是谁的情况下,秋静庭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太过明显而且危险。而唯一可以信任的,也只有自己带在身边的这一干亲兵了。
“殿下,得罪了。”老将当机立断,先让秋静庭换上亲兵衣服,再安排妥帖亲兵护卫,这才又一个箭步踏出去。秋静庭见老将要走,急忙也踏上几步,但很快就被亲兵拦住,为首的亲兵脸孔方正,面色沉稳,拱手道:“殿下,这样出去十分危险,请不要轻举妄动。”他见秋静庭皱眉,于是让另一人出账查看,自己及其他人依然守着秋静庭。
不久后,那名出去查看的亲卫急急钻进来。为首的刚想问,见那亲兵面色惨白,心中也是一沉,下意识的就看了秋静庭一眼。秋静庭察觉到那亲兵的眼神,目光微沉,道:“莫非还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知道的?”
“末将不敢。”那亲兵被秋静庭的眼神一惊,急忙垂首回道,他侧头朝那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亲卫咽了咽唾沫,面色颓然,答道:“外面,外面的是南蛮兵,依末将看,兵力恐怕是我方的两倍有余。”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一黯。两倍的兵力,又是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不明说,在场诸人也知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于是下意识的,大家直直的将目光投向了亲卫打扮的秋静庭。
秋静庭略一思索,道:“本宫要出去看看。”
“万万不可!”亲卫首领急道,张开双手拦在秋静庭的面前。
秋静庭却是面沉如水,耐下性子劝道:“敌人数倍于我,又是突然袭击,显然是有备而来。这只队伍不过是大军的先锋,对于南蛮来说,既不可解内乱之忧,又不能阻拦援军。唯一有价值的,不过是本宫而已。”她说到此处,唇角间已经挂上一抹冷然的笑容“至于为何他们选了这个地方,又知道本宫在这里。种种迹象还不够明显吗?无非是内应而已。这场仗,未打已败。我们唯一可做的,只是让人尽可能多的活下来,不至于败得太难看。”
她一边说,一边朝帐门处走去。那亲卫首领双手无意识的垂下,专心的听着,越听心中越是惊讶,竟未阻止,任由秋静庭撩开了帐门。直到外面的光线将这方寸之地映得明亮,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朝下属们吼道:“快快!跟上!务必要保护殿下!”
这处帐篷是位于整个营地的中心地带,被卫兵团团守卫住,敌人还未能打过来,也并非是弓箭可以射击的范围。秋静庭扫了眼远处,透过穿着鱼鳞甲的精兵,更远处就是穿着简单皮甲的小兵,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消耗的对象,则是穿着深色藤甲,将脸涂成绿色,如同怪物一般的南蛮人。那些南蛮人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视野的极限,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吼叫声,悍不畏死的冲上来。
秋静庭沉默的扫了一圈,见己方从精兵到小兵,皆是一副心惊之色。她皱皱眉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内忧外患,这样下去,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了。她停下脚步,周围亲卫也跟着停下来,那亲卫首领到底脑子要转得快些,知道秋静庭的意思,于是站出来道:“殿下随我来,将军在这边。”
这只军队胆气已失,之所以还能苦苦支撑,都归功于监军作战的老将。他声望极高,又十分的老练狠辣,指挥若定,这才勉强定了军心。但他的心中也是暗自叫苦,营地不占地利,敌军数量又多,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了。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众亲卫护着秋静庭慢慢走来。他张张口,想让秋静庭退到后方,又颓然住口,在此时,躲到哪里都没什么意义。
“将军,人都可信么?”秋静庭低声问道,老将扫视四周,点了点头。秋静庭见状微微一笑,道:“如此,那本宫便直说了罢。”
秋静庭不会为了拯救这区区数千人,就要牺牲自己。这并非是冷血绝情,而是因为她深知自己的位置与身份比这数千人的性命都要重要得多。而同时,她也并非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性命,就要牺牲掉这数千人的人。因此她的方法很简单,说白了不过四字,化整为零。
既然敌人的目的是为了秋静庭,那么就让秋静庭成为这数千人中的一个,任谁也找不到。随着天色渐暗,双方的人数都被消耗了不少,也都十分疲惫。就在此时,精兵护卫们结成三角箭阵奔出,敌人急忙组织反攻,老将已率领残余小兵不要命一般进行反扑。藤甲怕火,就有人点燃自己冲入敌阵中。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这样的反扑竟硬生生的撕裂出一道口子,让这只有几百人的队伍成功突围。就在突围的那一瞬间,这只队伍就分裂成数十个团队,分散奔逃。
秋静庭就混在其中的一只队伍中,她穿着亲卫的服饰,被四周的亲卫小心而谨慎的围在中心,为了掩人耳目,其他的队伍里都有这么一个个子小小的中心人物。所幸她的马术还算不错,身体也足够健康,不至于跟不上其他人的步伐。她小心的操纵着马匹,心有感应的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火焰熊熊燃烧着,除了敌人愤怒的叫喊,就只有那首熟悉的军歌。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看到那个有些古板的老人了。
若没有老将以身作则,小兵们就不会在最后关头拼命,甚至还会奔逃。而老将一死,也就没人知道,真正的秋静庭是藏在那支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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