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谢谢你的茶。”洛阳的眼睛会说话,身上的牡丹像活了一样,他道谢完毕,便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我还愣愣地站在花海里。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我抖抖自己土黄色的衣角——唉,被洛阳那么一形容,我也觉得自己若是站到了城墙根儿上,简直就辨认不出来了。
也想过换一个颜色穿穿,可我总是不太习惯,我是长安,千年来注视着华夏西北方的长安,塞外风沙,古老城墙,我生来就亲近泥土的颜色,改不过来了。
洛阳也是,生来就是天时地利,牡丹国色,他华丽的样子也是改不过来了,可惜开封不喜欢。开封一向是个端正的人,一身黑袍漆黑如夜,当年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就很有威严,小脸绷得紧紧的,任凭洛阳再怎么逗弄他,都不苟言笑。
在兄弟姐妹之中,也就他能说一句公道话。
开封说,长安端庄,洛阳华美,金陵婉约,皆是一语中的。
我说,开封刚正,开封吓了一跳,唇边不露行迹地笑了,他脸色白皙,眉很细,眼很深,笑起来格外有少年之美。
洛阳拿孔雀翎的扇子掩住下半张脸,很不合时宜地啧了几声。
开封的笑容立刻就散了,我一直觉得,开封是敬畏洛阳的,虽然我不知道洛阳他到底有什么可敬畏的地方——除了牡丹花?
开封毕竟年少,我跟洛阳是较为年长的,尤其洛阳,看见后来的,小团子似的,跟他自己小时候一样的弟弟妹妹,总是忍不住要欺负一下。开封就是在他的欺负中长大的,后来养成了一看见洛阳就要跑路的落魄模样,我心肠软,看不得小团子受欺负,这时候就挺身而出为他主持公道。
洛阳的扇子晃悠两下,徐徐地说:“长安君呀——”
我听见这语调就要头疼,幸好救场的金陵说话了,“我也觉得,洛阳你这么做未免过分了些。”
金陵长得婉约精致,一身江南水乡的烟雨迷蒙之气,也是我们几个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的话从来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很有效。
洛阳果然闭口不言了,只是眼神仍然不肯放过我。
我吓得浑身一冷,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我是真的不清楚,洛阳太喜欢针对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歉
洛阳摇着扇子,衣摆上绣的牡丹花在风里招展,眼睛时不时瞟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笑了,“长安端庄,开封刚正,怪不得呢,听上去果然格外般配得紧。”
开封年纪小,面皮嫩,当时不免就红了脸,饶是我这活了千儿八百年的老家伙,听了洛阳宛转暧昧的语调,也不免老脸一阵抽搐。
金陵皱紧了眉头,一副想发作的样子
开封结结巴巴地辩解:“洛阳,你,你,你胡说些什么……”不料这小子竟然越说脸越红,我真生气了,当时拍桌子道,“洛阳君,说话不要夹枪带棒。”
我敬他一句“君”,是因为在他小时候我还是非常看好他的,虽然这些年有些不对付,可我是个念旧情的人,不愿意正面跟他起冲突。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开封,那孩子单纯得很,属于我一手教育出来的,仅存的硕果。
一晃眼一千年过去了,那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团子们一个接一个地长大了,只有开封深得我意。
其实还有一个最自私的原因——所有人之中,开封最像朝歌,如果朝歌也有青涩之时,当如开封这般模样。我甚至存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心思,总觉得开封像是朝歌的转世,或者有其他什么渊源,当年朝歌消散在烟雨中,没准留了一星半点的魂魄也说不定。
洛阳依旧笑着,华美而风流,我横眉立目,尽力爆发出作为盛唐国都的那一点王八之气,“休要再如此胡说!”
云朵之上,银河星辰抖了两抖,周围场景迅速变幻,一道长长的画轴贯穿天幕。
洛阳偏头,画轴上是我的盛唐,汉唐风骨,皆是长安,我是文人墨客笔下的盛世都城。可是,这一切在洛阳眼中,似乎都凝成了某种阴沉沉的东西。
“长安君——原来是如此气势凌人。”
我怒了,再气势凌人那也是你逼的,难道你小的时候我不是宠着你上天的吗?摆出那么一副受伤了的表情给谁看!
洛阳的袖子里又散落出一地的牡丹花,他踏着花瓣的残骸,迤逦而去。
我和开封,金陵面面相觑,开封的脸色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挺着了腰背道:“洛阳怕是生气了。”这善良的孩子一脸愧怍之色,我当下道,“不用管他,再惯着他就越发地无法无天了,就该给他点教训。”
金陵叹气,“长安,你话说得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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