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醒啦,我熬了白粥,这还有桃子,公子来吃一点吧。对了,我要先伺候你洗---”他看到方颜玉的脸,很快改了话,“刷牙先。”说完,他放下桃子,拿支干净的木签裹上软布,方颜玉看了他一下,乖乖的张开嘴让他帮他刷牙。
伺候一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病人是一件最考验耐心的事情,而在这个时候,方颜玉充分的见识到了鬼奴的心有多细。上到穿衣吃饭,下到擦澡净身,鬼奴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他们在这个山洞了已经躲了七天,而这七天以来,方颜玉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坏,到第七天的时候,他已经全身都不能动了。
“公子,我身上还有银两,我带你去找大夫吧,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鬼奴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
方颜玉似乎思考了很久,终于,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鬼奴,我怕是活不长了,你的恩情我记得了,若是有下辈子,我会报答你的。眼看我已经离死不远,你就这样去了吧,把我放这里,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
“公子说的什么胡话。公子在哪里,我就跟在哪里。”鬼奴说的分外坚定,竟是打定主意要一直伺候到方颜玉闭眼为止了。
方颜玉内心波涛翻涌。鬼奴说是来报恩,可是,报恩能做到这程度的又有几人?俗语有云,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说他和鬼奴之间并无亲缘关系,施钱容易,还情却难。鬼奴照顾他这些时日,不可谓不用心,不可谓不周到,这鬼奴,端的是为他雪中送炭,即使他挨不过这一关,他也死而无憾了。
“鬼奴,你为何待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救过你吗?说实话,当时救你的情景我都不记得了,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你为何念念不忘呢?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就对我说实话吧。”方颜玉闭上眼睛,掩饰住其中的感动与脆弱。
鬼奴语中带伤感,“公子救我的那天,雪下的很大。”他坐在方颜玉的身边,轻柔的为他打着扇子。天气这么热,方颜玉瘫痪在榻上不能行动,这几天浑身仍然清爽,更别说有一个褥疮了,这些全是鬼奴的功劳。
“那天,我被人打的半死,从天香楼里被丢出来,那年,我十四岁。公子那天正好路过,将我捡了回去。”
这些他都记得,方颜玉暗想,因为正是在那一天,他知道了方家的秘密,那个丑恶的真相。那件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他一时接受不了,从家里跑了出去,路过小巷,却差点被雪里的身躯绊倒。他那年才七岁,虽然胆子比常人大,还是被地上那张丑脸惊吓到了。之后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心生怜悯。这人何其可怜,还只是个孩子,一张脸却被毁成这样。哪天,等他长大了,如果他没有能力坐上家主的位置,只怕,下场比这少年更加惨烈。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噤。不如救了他,就当是为自己积德,让老天保佑他,即便当不了家主,也不至于……
“公子救我回来之后,悉心照料。”鬼奴嘴角含笑,他没说,那个时候方颜玉养尊处优,是方家炙手可热的二公子,又何曾对他好声好气过。只是那时尝尽世间艰辛的他,有个人不要任何回报的对他好,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他也牢牢的铭记在心,他发誓,以后有一天定要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回报他,为了他,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时候我也如二公子现在这般,容貌被毁,再加上我家破人亡,身上又无一技之长,只觉得生无可念,一心求死。是公子的话激励了我,让我有了求生的欲望。”
“哦,我说了什么?”方颜玉疑惑的看着他。
“公子那个时候说,”鬼奴轻笑,狰狞的面孔露出近似于柔和的表情,那个时候,面孔美丽的张扬剔透的少年冰冷冷凶巴巴的说,“哼,这世上人当真可笑,有人一心求生,有人却去求死。你年纪尚轻,除了这张脸,有手有脚的,居然也学那股女子之态,因为毁了容貌就要死要活的,当真让人看不起。”
当时自己被这个比自己年纪小了很多的少年震到了,“你不是我。你身在富贵人家,有爹疼有娘爱,要什么有什么,你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
那少年不屑的看着自己,“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过的就一样开心?我救你回来不是让你来寻死的,早知道你是这种废物,当时我又何必费那么大劲把你救回来,不如让你死了拉倒。”
人就是奇怪,别人拦着不让死的时候吵着要死,等别人让他去死了,反而不想死了。那少年的一番话反而激起鬼奴的斗志,是啊,他若寻死,只会让人看了笑话去,与其在别人的嘲笑中死去,不如挺直胸膛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我那时候是这样说的?”方颜玉眼中也有了笑意。
“是。”鬼奴认真的看着他,“公子一直是我最敬重之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公子遭逢大难,不曾畏惧过,遭人耻笑,不曾逃避过,遭遇疼痛,不曾喊过一声疼,公子心性之坚韧,深得我敬重。我这样对公子,除了报恩,更重要的是,公子在我心中,就是那顶天立地的人。不管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好好照顾公子,决不让公子委屈了一点。”
方颜玉怔怔的看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转过脸闭上眼睛,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狠狠的击中了他的心,他哪里知道,自己能这样忍受这一切,只不过为了活下去。他发誓,只要他能挨过这一关,他一定要好好待这个男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和他一起面对,决不让他从身边溜走。他方颜玉,说到底,只是个自私的人而已。
“你原名叫季威荣?”方颜玉忍住情绪,和鬼奴闲聊。
“是。”自己的名字只提过一次,就被方颜玉记住了,鬼奴有点高兴,“我原本是季家的人,只不过,我是季家的外室,从小父母就离世,也相当于寄养在季家。我在季家也是零零碎碎的讨生活,好在能有张床睡觉,也多少饿不死。二十年前有一天,照顾我的那人忽然嘴馋,想吃混沌,我只好半夜出去到街上找混沌给他吃,一直到天亮,才等到馄饨摊出摊,等我回家,那里已经被烧成了一块平地。我听说是季家的仇人所为,那时我还年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因此我不敢说我是季家的人。之后就流落在外,又因为之前相貌生的还算清秀,被人牙子卖到了相公馆……”本应该是悲惨至极的事情,却被鬼奴说的轻描淡写。
颜如玉看着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心里忽然有点心疼,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多少还有点希望,可是鬼奴,这相貌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再加上家破人亡,真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能这样看淡这一切。
“我虽然家道破落,可是从小也有人教我的礼义廉耻,自然死不答应出去接客。终于惹恼了龟奴,他们将我毒打,气不过又毁了我的脸……”鬼奴顿了顿,然后接着道。“幸好遇上了公子。我原本自怨自艾,只怪老天为何待我如此,可是看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虽然家境丰厚,双亲俱全,却不骄不躁,整日里勤学练武,居然一点娱乐也没有,还毫无怨言,我惭愧的很,我还不如一个小我七岁的孩童,当真是丢死人也。”
方颜玉听了他的话,轻轻笑了。
“我以后就叫你阿荣可好?”
“公子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鬼奴不以为意的道。
“阿荣可知,我现在心里也害怕的很?其实我比你相像中的胆小的多。”
鬼奴轻笑,“若是常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公子这般镇定?公子只是现在龙困浅滩,终究有一日会好起来。”
“你当真相信?”方颜玉死死的盯着他。
“公子是我见过的意志最坚定的人,我相信,公子命不该绝。只是,若有一丝的希望,我也想带公子去试试。”
“我这病,大夫是看不了的。”方颜玉轻轻的道,“若是阿荣相信我,便让我在这里静静的过下去,最多三个月,我保证我会慢慢的好起来。”方颜玉漆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似乎在向他寻求一个保证。
鬼奴犹豫了,听起来,二公子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甚有把握。难道,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方便告诉自己的吗?
“我不方便告诉你为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看到他的犹豫,方颜玉坚定的说。“这确实是个难关,可是为了你,我也要坚持下去,绝对不会被击倒。”
听了这话,鬼奴终于下定决心。
“公子要我相信你,我便相信你。不管公子要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吧。只是,真的不用找大夫吗?”
方颜玉笑了,“不用。只是,我要累你许久了。”
洞外夏蝉嘶鸣,草长花飞,好一片夏日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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