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诚恳,但言下之意显然是问皇上来这儿有何贵干。光凌帝心说:朕来这还能干嘛?无非是出来转转,顺便造造势,让百姓知道朕是礼贤下士、勤于社稷的有道明君,当然如果你们当真能拿出一两个像样的治国良策出来,那就更好了。心里虽作此想,口中却依旧冠冕堂皇的说:“寡人此番南来,京师臣僚鲜有随驾者。如今国步艰难,正需匡国辅政之臣,为国言事焉。留都诸臣,朕已见之矣,然犹虑天下人才之众,尚有贤才良策未及见闻。幸得今日万机之暇,特命驾南雍,召见众卿及诸生,则庶几稍副于礼贤下士之名焉。”说着,轻轻拍了拍祭酒的肩膀,又看了看一众学官们,若有深意的说,“朕闻治国之道,人才为先。卿等官此要职,正当体恤寡人之心,可不勉欤?”
那祭酒和一众学官们无不受宠若惊,慌忙称赞不已。光凌帝便命那姜曰广陪同,连同一众学官们簇拥着进了国子监的牌坊。只见主干道两旁古木森森,庄重典雅,树下时不时的可以看到监生们诵经读书的身影,真俨然国家养育人才之重地也。
天子驾临,百年不遇。早有消息灵通的监生奔走相告。待光凌帝御驾一行上得台阶,进了国子监大厅,不计其数的监生闻讯赶来,皆欲一睹天颜。光凌帝端坐在案前,望着堂外人才济济之象,顿时龙颜大悦,心血来潮,本来不过是来做做样子,此时竟真的生出测试诸生才学的想法来。于是便招那祭酒姜曰广上前,吩咐说:“寡人目睹国家人才之盛,心中甚感欣慰。今有意测试诸生才学,爱卿可选个开阔的地方,集合全体监生,待朕出题考验。”
姜曰广闻言大喜,天子礼贤下士,亲临国子监测试诸生,此事倘若流传出去,必是一段千古佳话,而身为祭酒,也必将因此名留青史。于是忙应承下来,说:“我皇圣明!国子监东边是小教场,地方开阔,微臣这就召集诸生前去集合。”
光凌帝点点头说:“如此甚好,爱卿速去安排,稍时朕当移驾前往。”
闻听天子亲御测试,众监生无不喜出望外。要知道,得到天子测试,无论是否通过,都等于是天子门生了,这在往常只有进士才能享有的资格,如今落在一班监生头上,真个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不出半个时辰,小教场早已是人头攒动,监生们怀揣着笔墨纸砚,翘首引领,只等着天子驾临,出题测验。
也不知待会儿光凌帝驾临,又会出些什么题目,考验人才。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48考卷
48考卷
话说小教场内聚满了国子监的众监生,无不翘首引领。
“来了,来了!”不知谁先惊呼起来。
只见富丽堂皇的天子銮舆远远的驶来,浩浩荡荡的圣驾中,高擎着的明黄色的伞盖,五彩缤纷的凤仪宝扇,威风凛凛的金甲武士跟锦衣卫,两旁边陪同的还有国子监的上下学官大人们,真个是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那光凌帝下了銮舆,登上礼台,端坐在书案前。两旁边随行内侍和众学官们,小心侍奉。光凌帝面带微笑,环顾众监生,满意的点点头。轻声謦欬,提起中气高声说:“寡人今见国家人才济济者如此,心中甚感欣慰。故此有意测试子等一二,还望子等悉心作答,以副朕求贤选材之心焉。”
说罢,早有学官献上笔墨纸砚,天子提笔蘸墨,刷刷点点,很快写好一份题目。一旁的学官小心翼翼双手揭起御笔,擎过头顶,展示一番,又有学官将考题用大字誊抄四份,贴在榜牌上,公布给众监生观看。只见上面写着:
“朕闻廊庙之材非一木,帝王之功非一士。子等俱是国家栋梁之才,苟能进言献策,匡国扶政,岂独寡人之幸,亦天下苍生万世之休也。朕在京师,亦曾开阁受书,习诵经筵,深知圣学六经,光如日月,不可须臾离也。而子等久课斯业,则圣经义理,亦必久熟于胸。虽然,国家新逢祸乱,步履维艰,所谓事有轻重,时有缓急,是故今日寡人乃询诸子等,凡有机谋计策,能助寡人内平贼寇,外攘胡虏,安邦定国,以复君父之仇者,不必拘泥于纲常义理,亦无需束缚于家法祖训,但畅所欲言,言之有物可也。其着于篇,朕将亲览。”
众监生看完题目,顿时百态毕生。有冥思苦想的,也有掏出纸笔,就地开练的。有趴在地上写的,也有就近找个台阶、矮墙,铺上纸写的。还有命身边的书童弯腰趴下,就着书童的后背铺上纸写的。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光凌帝真有耐性,陪同的学官们都等得不耐烦了,偷眼一瞧,却见天子依旧津津有味的看着众监生答题,学官们心中暗叹,真是万古明君呀!
终于听见天子开口说:“时辰到。”众学官如蒙大赦,急忙前去收集诸生的答卷,很快便堆积了一尺多厚的两大摞,摆在天子案前。光凌帝点点头说:“子等之答卷,朕已收悉,寡人将携回宫中细细观览,如有神谋良策,朕当宣召御前,详加盘诘。”
说完,命内侍收拾考卷,摆驾回宫。那祭酒率众学官,又毕恭毕敬远送天子回銮。监生们也惴惴惊惊,期盼着天子垂青。这也不题。
且说光凌帝出了国子监,摆驾回宫,甫一坐定,便命内侍去传司礼监曹化淳。不一时,曹化淳来到御前,光凌帝指着龙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众监生的答卷,吩咐说:“你选几个学问好的秉笔太监,先把这些个卷子筛选一遍,凡是抨击朝政,言辞空洞的,一律筛掉。挑出确实有裨国政的良策,上呈寡人御览。”
曹化淳叩头领旨,早有小宦上前搬着考卷,往司礼监而去。这里京师司礼监太监曹化淳前脚刚走,却见南京司礼监太监韩赞周急匆匆的跑来,一进门便撩起前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说:“陛下,大事不好了!”
光凌帝顿时沉下脸来,冷声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事快说!”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尴尬,比如说你可能刚刚指责别人如何如何,然而下一刻,你却已经犯了与对方同样的错误。就像现在的光凌帝一样。他刚刚指责完韩赞周慌慌张张不成体统,但是当他听完韩赞周禀报的内容之后,自己也一脸惊慌的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臣也是刚刚才听说的,昨天山东巡抚送来急报,已经在内阁六部传阅遍了,东虏大举入寇,攻破京师,刘良佐、黄得功战死,现在东虏已经打到了黄河北岸,山东、河南告急。”
光凌帝只觉得一股热血顺着脖颈两旁的经脉直冲脑门,眼前一花,忍不住紧闭双眼,抬起右手捂住额头,双腿一晃,又瘫坐回龙椅上。
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愤怒,气息听起来有些颤抖。光凌帝用尽力气睁开紧闭的双眼,竟是怒极而笑:“刘良佐、黄得功战死,京师丢了?鞑子饮马黄河,山东、河南两省告急?这些早就在朕预料之中的事情,朕有什么好吃惊的!”
真是越说越气,光凌帝一扫龙袍,把那龙书案上的笔架、镇纸、砚台等一应物件统统扫落在地,大声喝骂,“你刚才说什么,山东巡抚昨天送来的八百里急报?还说什么,南京内阁六部都传阅遍了?呵,呵呵!朕呢?朕呢?大明皇帝呢?满朝文武可有一人来奏与寡人吗?”光凌帝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近乎疯狂的质问,韩赞周匍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殿内侍候的内侍也紧闭嘴唇,生怕再撄龙鳞。
光凌帝把满腔怒火骂出口来,总算泄了火,无力的倚靠在龙椅上,轻声自言自语:“哼,呵,哼哼,好,真好,很好!还真以为朕来南京就得依着你们摆布不成,哼,不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朕倒要让你们瞧瞧,朕这个天子到底是不是你们能挟持得了的!”
总算回过神儿来,光凌帝起身绕过龙书案,来到韩赞周跟前,弯腰伸手把他拉起来,轻轻替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温言说:“谁好谁坏,谁忠谁奸,寡人自然心里有数。”说着,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起来,这宫里头是不是也该添添人手了,不然连朕的寝宫都没人扫地了。再者说,寡人往后还得在这儿常住呢,凡事儿总得立起个体统不是?”
韩赞周心眼转得飞快,已然心领神会,便不住的点头称是。
这时,曹化淳已经领着一队秉笔太监,抱着筛选批阅过的考卷,回来覆命。光凌帝便一手拉着曹化淳,一手抚着韩赞周的后背,笑着说:“往后便不再有南北二京之分,你们都是朕的耳目爪牙,需得齐心协力,切莫再让寡人寒心哪!”
韩赞周心中激动不已,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曹化淳却有些不知所以,但还是应承了几句,便转入正题,禀报说:“陛下,臣等已将卷子验看筛选了一遍,现谨遵圣谕,将几份确实有裨国家的良策呈送陛下御览。只是——”
光凌帝微微不悦,说:“有什么事儿,还要吞吞吐吐的?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圣明。但有一事臣不敢隐瞒,此番策问中,有数百份卷子抨击朝廷言辞甚是激烈,而且颇有称陛下是借先帝之死,行弃国逃难之事。而且——”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光凌帝的脸色,“而且其中颇有提及京师沦陷,千里河山拱手让与东虏之类云云。还说陛下是上辱列祖列宗,下愧百姓苍生——”
光凌帝的脸上已经扭曲的有些狰狞了,他强忍着怒火,攥得曹化淳的手腕有些发疼。
“这么说来,连国子监的监生们都已经知道京师沦陷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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