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仁,无以成事;而罔顾天下,何以为君。仁德与大义,焉能两全;得中道者,可宰山河。
沈君彬思忖良久。他从一开始就在思索白子的用意。棋子不语,却可观心。
残局比普通对弈更为艰难,若是高手留下的残局,有的棋手甚至穷尽一生也无法完全参透。
而这一局棋,并非高手切磋,而是天下易主,成王败寇的决战,就连棋子上仿佛都能闻到刀兵杀伐的气味。
若受胁迫,大可从一开始就不必下这局棋。既然开局,又是什么能令名动天下的霸主就范?
能看出后十数步的棋手,在凡人之中已属顶尖。但当年对弈的二人岂是凡人可比,仅仅七步,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个开局,对他们而言,也许已经看出了这局棋的终场。
——执黑子者,究竟预料到了怎样的结局,以至于早在一开始就已放弃。
一枚白子轻轻落下,犹带余温。温润的光泽灵动一闪,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奇怪。
文曲偷偷瞥去,便从沈清鸣的脸上看出了他和自己同样的疑惑。
这一子不好不坏——不,甚至根本谈不上好坏,因为这个位置既不能攻,也不能守,对战局无法影响分毫。沈君彬或许算不上顶尖高手,却也绝非庸人,但这一步的用意,文曲也一时无法猜透。
沈清鸣心中五味杂陈,几次抬手,却始终不能落下。
岁月催人老,沈君彬的鬓边已经有些许染霜,面容也不复从前年轻。他总是温和地微笑,词穷之时便会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那笑容让沈清鸣魂牵梦萦,难舍难忘,然而,他却从未看懂。
就像现在这局棋一样。
十岁的时候,看不懂他体贴如父;十三岁的时候,看不懂他如师亦友;十五岁,看不懂他自请求去;就连现在,沈清鸣还是不懂,他为何要以命相赔,只为旁人的一线生机。
当年的君主是为了天下,你呢?又是为了什么。
“啪嗒”一声,黑子落定。众人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哀呼,一枚白子已被困死,如烟散去。
若我杀尽此地众人,师兄你可否还会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文曲心中暗暗觉得有趣。
不知是冥冥天数,还是机缘巧合,这二人的棋路风格,和这局残局的原主,竟然一般无二。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君彬才获得了坐在这张棋盘前面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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